0238【錢琛南行】(1 / 1)

洵陽縣,閭河(呂河)鋪。

閭河從南方大山,北流至此彙入漢江,並且還形成“u”型灣,衝積出大片可耕種的平地。如此耕種條件,在遍地是山的金州難能可貴。

更西邊一些,衝河(壩河)也彙入漢江,距離閭河口隻有五百米。

算上衝河的支流,相當於四河彙聚,設收費站是很有搞頭的。

但官方稅務派出機構,以前隻有一個茶榷場。蔡京三次改革茶法之後,就連茶榷場都廢除了,商人拿著茶引就能買賣茶葉,不用再走茶榷場的官方中介渠道。

真正的合法收費站,在下遊十五裡外的旬陽縣城!

錢琛拖著肥胖的身體登岸,沒走幾步就氣喘籲籲,指著私欄問道:“這裡誰負責?”

一個吏員快步跑來:“敢問上官有何公乾?”

錢琛拿出自己的官牌,又拿出知州下發的公文:“太守有令,取締金州五縣所有私欄,這裡的欄頭為何還沒撤?”

那稅吏陪笑道:“好教上官知道,俺們沒對過往船隻征稅,隻是對閭河鋪的草市店鋪征稅。”

錢琛臉色頓黑,指著江邊停靠的零星幾條船隻:“你當我是傻子嗎?那些船在作甚?”

吏員解釋道:“那些商船,皆在停靠補給。”

“查賬!”

錢琛懶得聽他狡辯。

害怕這胖子出門被人打,朱銘派來張鏜和李寶跟隨。他們帶著二十多個鄉兵,一窩蜂衝進收費站,勒令所有稅吏不得隨意走動。

錢琛找出一個賬簿,沒有絲毫漏洞,果然隻對鎮上的店鋪收稅。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旬陽縣的官吏,並不公然違抗知州的命令,至少表麵功夫他們是做足了的。

錢琛讓稅吏打開庫房,看著滿滿兩箱子銅錢,還有不少草藥、皮貨等實物,頓時冷笑道:“就草市二十幾家店鋪,你們能征到這麼多課稅?糊弄鬼呢!搜,挖地三尺也要搜出來,肯定還有一套私賬!”

搜了好半天私賬也找不出來。

張鏜提醒道:“可以搜一搜那些商船。”

錢琛眼睛一亮,立即下令:“去搜檢商船看是否有運茶的船隻。”

不多時,鄉兵回來報告:“有兩艘運茶船,船上都是今年的臘茶和早春茶。”

“把船主帶過來!”錢琛說道。

船主是個中年茶商,見到錢琛連忙作揖拜倒。

錢琛問道:“你可被攔截收稅?”

茶商不敢亂說,害怕被官吏報複:“此地並無課稅。”

錢琛笑問:“伱是哪裡的商人?”

茶商回答說:“草民來自光化軍,有茶引的。”

錢琛說道:“既是外地商賈,想來不知本州太守,正在清查私欄課稅。蔡相三易茶法,商人執引販茶,所過州縣,若被地方攔截課稅。阻攔一日,杖六十;阻攔二日,加二等。阻攔三日,徒刑一年。阻攔六日,徒刑兩年。私自課稅的吏員,停職永不敘用。若有受財者,以自盜論贓處置,吏員刺配千裡!你身為茶商,如果隱瞞不報,可一並論罪!”

以上處罰內容,是蔡京親自製定的。

川峽、廣南諸路,依舊在用茶馬法。其餘各路,則用茶引法。

十年之間,蔡京修改了三次茶引法,不斷填補各種漏洞。為了防止地方亂收茶稅,耽誤中央斂財,刑法定得極重。

茶商驚疑不定,看看錢琛,又看看稅吏,不知該如何是好。

錢琛恐嚇道:“連人帶船,都扣押起來。若是查清楚有稅吏私下受財,稅吏連同商賈一起刺配千裡。蔡相定下的法令,那是極好的,地方官員應當嚴格執行。”

“官人饒命!”茶商嚇得噗通跪下。

他隻是來收購茶葉運到外地而已,額外交稅屬於迫不得已,若被流放千裡純屬飛來橫禍。

茶商一跪,稅吏們臉色劇變。

錢琛又說:“若有檢舉之人,可以免罪。”

“俺要檢舉!”

“俺也要檢舉!”

稅吏當中的小嘍囉紛紛叫嚷起來。他們隻跟著喝點湯,為了那幾個小錢,被流放千裡就太扯淡了。

幾分鐘之後,一套亂收稅的私賬,就從牆壁夾縫中被找出來。

錢琛把賬簿扣下,對吏首說:“你帶人回去,跟洵陽縣的官吏講明。此次初犯,可以饒恕,若是再犯,新賬舊賬一起算!便連縣令,也會被彈劾。嘿嘿,你們可是犯了蔡相的法令。”

設置欄頭,在市鎮收稅是可以的,但征收對象隻能是店鋪趁機攔截過往商旅就不行。

欄頭當然會保留,但稅吏用不著那麼多,縣衙官員自己裁撤去。

“稅款查封,全部帶走!”錢琛又下達命令。

人可以放,錢必須留下。

蔡京的茶引法雖然規定嚴格,但越偏遠的地方,亂收茶稅的現象就越嚴重。

就拿川峽四路來說,成都府路、梓州路、利州路實行茶馬法,而夔州路則實行茶引法。

夔州路地形複雜,又窮又偏,還屬於川峽四路當中的特例。於是地方官員就開始亂來,私自征收茶葉過路費,一船茶葉從夔州路運出去,稅費已經是茶價的好幾倍,幾年時間就摧毀當地的種茶業,能活下來的茶園主全在搞走私。

錢琛又對那茶商說:“回去告訴光化軍的茶商,金州以後不會再私欄課茶,讓他們放放心心來金州做生意。若遇私欄,可去金州衙門告狀!”

“是!”茶商驚疑不定,對此半信半疑。

如果是真的,自然極好,他們今後能賺更多錢。

這邊還沒處置完,一艘官船就駛來了。

被打了屁股的左知客梅堪,帶著幾個衙前吏押船,楊樸坐在船上看守錢財。

“錢彆駕,太守有新的差遣。”梅堪遞過來一封信。

錢琛讀完信件,感動莫名:“太守何其信任我也!”

從衡口務查抄的金子,從市易務查抄的銅錢,一大半都交給錢琛,讓他帶去南方預購糧食。

這是個苦差事,須得長途奔波,錢琛卻特彆滿足,他認為這是一種信任。

巡視五縣的差事,移交給梅堪負責,李寶跟在旁邊監督。這也是對梅堪的一種考驗,此人屬於衙前吏之首,辦事妥帖可以重用。辦事不利就直接擼了,讓王甲來接任他的職務。

翌日,錢琛換船出發。張鏜率領鄉兵隨行,保護購糧款不被劫掠。

這二十多個鄉兵,都是王甲推薦的,有些甚至還當過土匪。金州兵杖庫的弓箭已不堪用,他們全部配備山中獵戶的獵弓。

那是一種自製的竹木複合弓,沒有牛角,弓膠用動物皮熬製,野生動物的筋代替牛筋,有效射程還不足二十米。而且使用時間不長,往往一兩年就會開裂。

但是,對付賊寇夠用了!

官船行駛到半路,大概位於後世白河縣東部。北宋時期,這裡是金州和均州的交界地帶,四麵八方皆為大山,官府的管控力極為薄弱。

趁著他們傍晚靠岸的時候,忽地從漢江支流殺出十多條小船。

官船往往意味著有財貨,而且還隻有一艘獨行,不被賊寇盯上才怪了。

“鄉兵就位!”張鏜大吼。

錢琛嚇得直哆嗦,卻大著膽子出來:“張賢弟可守得住?”

張鏜說道:“彆駕請進倉稍待。”

錢琛連忙又跑回去,他留在外麵純屬搗亂,廝殺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人士最好。

張鏜的戰陣本事不行,單挑技能卻頗為逆天,而且還懂得指揮戰鬥。

他讓船工立即駛離岸邊,又把二十多個鄉兵,兩人一組分在各處,傳令道:“太遠了不要射箭,放近了再射。”

官船體型大,小船速度快。

十多艘賊寇的小船,飛快繞來打算包圍官船。

朱銘的望遠鏡,此刻就在張鏜身上。

他通過望遠鏡觀察敵情,仔細尋找發號施令的賊寇。很快就確認目標,有個賊寇半蹲在船頭,右手提著一把手刀,左手做出各種動作,嘴裡還含著一支竹哨。

隻見賊首繞向官船側麵,張鏜也跟著跑過去,取出弓箭打算射殺——他手裡的可不是獵弓,而是從濮州帶來的樺木弓。

“籲!!!”

竹哨吹響,賊寇朝官船拋擲鉤索,甚至射出沒啥威力的箭矢。

鄉兵們居高臨下,等著賊船靠近,也用獵弓進行還擊。

“嗖!”

張鏜彎弓搭箭,對準賊首,一箭射翻。

不足十米的距離,為了保險起見,張鏜還是射向賊首胸膛,哪有射不中的道理?

“賊首死了!”

張鏜大喊。

賊寇那邊卻是大驚失色,護著生死不明的賊首劃船撤退。“主力戰艦”撤退,其他賊船也跟著撤,隻在漢江之中,留下幾具浮浮沉沉的屍體。

得到消息,錢琛再度出來,尤有餘悸道:“有驚無險,有驚無險,幸虧有張賢弟護送。”

張鏜笑道:“幾個蟊賊而已,比濮州盜賊差遠了。”

錢琛歎息:“這金州與均州窮困,世道不安,山中盜賊愈發多起來。”

前麵重新尋個地方靠岸,歇息一夜繼續出發。

過鄖鄉縣(鄖縣)、武當縣,便進入光化軍地界,這裡終於不再有盜賊。

石元公便在武當縣逗留,這裡是均州的州城。他帶著大量冶鐵戶,等待官船和商船,一起前往金州,免得半路被土匪給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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