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修建石門水庫,把褒河水位抬高了,棧道已經很靠近河麵。
而宋代的石門及棧道,都懸在山腰峭壁上!
更下遊,不但把古堰壩修複,還根據趙逢吉的水利設計(其實是他爹設計的),又壘築起一道堰壩。
今年冬天,還會增築一座堰壩。
三座堰壩若是全部建成,雖不如石門水庫,卻也足以保證漢中灌溉。
朱銘此時就站在堰壩上,身後是大片金黃稻田。
以褒穀口為分界線,北邊大軍壓境,南邊豐收在即。
山河堰乾渠的疏通,兩道堰壩的修築,雖然還沒徹底完成一期工程,但已經讓褒城縣旱澇保收。
不管是地主還是農民、佃戶,此刻都乾勁十足,拚儘全力搶收新稻。
一擔擔稻穀挑回去晾曬,晾乾之後立即上交田賦,隻需運到附近的軍糧站,就可全免今年的地裡腳錢。
是的,地裡腳錢還在收,這玩意兒是蔡京發明的。
朱銘嚴格按照蔡京製定的標準收取,不許官吏隨意提高稅額,轄地內的百姓居然能接受,都認為朱家父子非常仁義。
而褒城縣地裡腳錢全免百姓頓感意外之喜,紛紛踴躍上交田賦,自己就把新稻送來做軍糧。
褒城縣外軍倉,錢琛正在辦公。
有吏員喊道:“石門鄉第二裡第一都杜寶貴,糴賣新稻245石,過秤收訖,發給債券!”
一個大地主哭喪著臉進來,錢琛填寫數額,隨即在債券上用印。
錢琛現在負責前線糴米,接受朱家父子的雙重管理。
糴米依舊在征收,原則上全憑自願,且回到糴米的本質。即官府花錢向百姓買糧,不再是強行攤派的苛捐雜稅。
而且,改為戰爭債券的形式。
年息一分半,也就是15%。
這是三年期的債券,百姓也可提前兌現,但沒有到期就利息減半,且至少要一年後才能兌現。
實在是發軍餉用了太多財政,還真金白銀向京西南路購糧,朱國祥現在手裡根本就沒幾個錢。向地主買糧時隻能賒賬,說起來全憑自願,其實還是半強迫。
哪個大地主不賒賣糧食,總能找到各種罪名懲治,讓他們記起朱家父子其實是反賊。
這自然讓地主們反感,卻可提升忠誠度。
地主因強行賒購而不滿,交糧之後就跟反賊綁定。朱國祥說了明年可兌現,三年到期還能給利息。
這種空頭支票,必須反賊生存下來才行。
所以,地主們隻能盼著反賊勝利,否則他們賒出的糧食就打水漂了。
至於利息什麼的,誰都沒奢望那玩意兒。
估計到了明年,大部分地主都會選擇落袋為安,不會貪那15%的三年戰爭債券利息。
“杜員外莫要擔憂,債券都給你了,還怕官府不給錢?”錢琛笑道。
杜寶貴擠出笑容:“那是,朱相公一言九鼎,說給錢肯定給錢,利息也定然不會賴掉。”
錢琛說道:“收好債券回家吧,若是遺失就麻煩了。但你也彆怕,就算債券遺失,官府這邊也能查到賬目。隻不過兌現錢款利息時,得請幾個一二等戶作保,免得今後說不清楚。”
“是是是。”杜寶貴連忙附和。
離開倉場,杜寶貴仔細查看債券,上麵注明了糴米數額。
這種紙類似交子用紙,背麵還印著細則,有大大的“宣和五年川峽四路戰爭債券”字樣。
“暴宋殘民,天下沸騰。今我朱氏起兵,替天行道,吊民伐罪……年息一分半,三年期滿可兌支。為期一年可提前兌支,利息減半……”
白紙黑字倒是寫得分明,杜寶貴稍微心安了些。
他決定明年就兌支,利息少點便少點,甚至沒利息也能接受,權當是低價賣糧給反賊。
今年可一定要打贏官兵啊,否則反賊完蛋了找誰要賬去?
“糧草啟運!”
倉場門口幾條船隻啟航。
這些糧草先運到西縣,再通過陳倉道運往前線。
略陽那邊地狹人稀,收不起來多少糧食,必須有漢中的軍糧支撐。
從褒穀堅壁清野拉回的農民,今年不但賦稅全免,而且青壯都轉換為運糧民夫。運糧期間包夥食,戰爭結束還能領到少量工資,並且發給他們明年的春耕種子。
陳倉道那邊的義軍,大部分駐紮於青泥嶺所在的虞關。
這個青泥嶺,便是李白詩中的“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
隻聽這兩句詩,就知道地形有多複雜,從陳倉道南下的西軍也著實難受。
負責製定剿賊方略的大宋君臣,根本就沒親自來過漢中,他們無法想象陳倉道、褒斜道、儻駱道的險峻。
隨著時間推移,還在後方一個勁兒催促,把前線將帥逼得很想去死。
“種師道快被逼瘋了吧?”朱銘用望遠鏡觀察石門北邊的棧道。
種師道歇了半個月突然摸黑派人修棧道。
十米外敲得當當作響,石門內的守軍立即被驚醒。
虎蹲炮早已填裝好彈藥,隻需用火把點燃即可。
就在炮手用火盆引燃火把時,突然幾支巨箭射來,炮手整個右肩都廢了,旁邊兩個義軍也被射死。
棧道上有西軍在使用神臂弓!
威力更大的床子弩沒拉來,那玩意兒需要多人操作。又是摸黑修棧道,又要多人操作床子弩,棧道上根本容不下恁多人。
“轟!”
又一個義軍撿起火把,迅速點燃火炮引線。
緊接著,火槍手借著火光填裝彈藥,對準十米外的棧道發射。
西軍死傷數人,剩下的全部逃跑。
種師道得知結果,隻能徹底放棄修複棧道。就算他強行下令,估計也沒有士卒願意執行,這已經不是壯著膽子冒險,純粹就是一個必死的差事。
此時此刻,朱銘站在堰壩上,對身邊的張鏜說:“你若願意,跟朝廷和談的時候,就把伱的父母親人都接來漢中。”
張鏜說:“隻接來父母兄弟即可,其餘親屬是不願走的。”
“聽聞山東亂得很。”朱銘提醒道。
張鏜說:“再亂也要保住祖宅、祠堂和族田,那是張家上百年積攢的產業。”
“確實。”朱銘點頭。
朱銘春天時回到漢中,張鏜立即就來求見,如今在大將軍府擔任要職。
張鏜和錢琛,朱銘暫時不打算外放,都留在自己身邊聽用,大將軍府的幕官體係也得完善啊。
……
“見過高承宣!”種師道帶領眾將迎接。
高堯輔乃高俅次子,官職為承宣使,也即宋徽宗改革前的觀察留後。
這是一種虛銜武官,白拿工資,啥都不乾。
高俅既然做了西軍主帥,自然得帶親信前來,兩個兒子都在身邊。還有個兒子年齡較小,目前還在東京讀書。
高堯輔雖然在東京囂張跋扈,卻也非尋常紈絝,跟高俅一樣能書善畫,還從小練習過槍棒。他跟眾將寒暄之後,迫不及待問道:“種經略為何還不決戰?東京那邊十天一催,俺爹實在是受不住了。”
種師道也不解釋,隻說:“高承宣先去看看再說。”
高堯輔被種師道帶上棧道,遠遠能看到石門便停下。
種師道指著石門說:“賊寇不但把棧道拆了,還守在石門當中,最後三四丈棧道怎也修不通。賊寇有兩種軍械,旁人謂之法器,俺卻覺得是藥(火藥)器。每當使用,聲如霹靂,鉛丸可穿重甲,鐵彈可碎堅石。這如何能夠過去?俺故意多日不修棧道,派士卒夜裡去修,還以神臂弓掩護,依舊被那古怪軍械擊退。”
高堯輔問道:“就沒有小道繞行嗎?”
種師道說:“有。但小道難行大軍,輜重運不過去,隻能派小股精銳奇襲。賊寇早有防備,奇襲難以奏效。”
高堯輔又問:“從河麵坐船而下如何?”
種師道說:“我軍的船筏,皆臨時打造,一時間難以造出大船。而賊寇卻有大船,水戰如何能勝?漢中的豐水期,比長江那邊更晚,如今正好被俺們撞上。水流湍急,小舟小筏穩不住,且要在八裡外登船,到了下遊全衝散了。”
“用小船裝滿柴草火攻呢?”高堯輔問道。
種師道說:“可以試試,但很難奏效。過了褒穀口,河麵陡然變寬。俺遙遙觀之,賊寇似是建了堤壩之類。恁寬的河道,火船怎燒得到賊船?”
高堯輔歎息:“著實艱難啊。”
種師道作揖道:“請高承宣秉明此處情形,務必讓高太尉耐心等待。不論如何,西軍將士都會在水淺之後強攻。”
高俅畢竟在陝西領兵打過仗,知道這玩意兒不能急。
但太監監軍可不管這些,皇帝使勁兒催他,他就得完成工作。
監軍的工作不是打勝仗,而是傳達皇帝的意誌,並讓前線將領嚴格執行。
至於種師道因此大敗,關他監軍屁事?
漢中的新稻已全部收割,水位卻還沒下降,一封措辭嚴厲的催戰信就送來。
信件的開頭便是扣帽子,太監監軍說,有傳聞種師道擁兵自重,有聯絡投靠反賊的嫌疑。監軍說他不信但流言傳播甚廣,種師道再耽擱他就隻能信了,定要彈劾種師道跟反賊有勾結。
種師道讀完信件,心中憤懣難以言語。
他把信件交給眾將閱讀,隨後說道:“擇日強攻吧,拖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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