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城，蒼山腳下的酒店。
阿噗一個人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吃飯，聽著厚厚的單向玻璃外淅淅瀝瀝的雨水。
他神色有些疲憊，看起來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一個人吃飯心情看上去也不太好。
謝天祿和諦聽有個跨國會議，要開完才來吃，他的父母到今天了也沒有從房間出來，舟舟又喝飽奶午睡了。
於是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阿噗沒什麼胃口地吃了兩口，扭頭看向窗外的連成珠串的雨幕。
忽地，他的餘光瞥見有人在他對麵坐下，他剛要說什麼，看到人臉時愣了愣。
在他對麵坐下的是個女孩，看上去二十出頭，剪著俏皮的短發，發色燙染成十分潮流的灰綠色，長相清秀中帶一點嬌俏，身量嬌小，看上去格外好親近。
隻是……阿噗看著這女孩的眉眼，怎麼看怎麼熟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好啊，小阿噗。”女孩捧著臉，墨綠色的眼眸帶著笑意，讓她看上去和個狡黠的狐狸一樣。
“你……認得我？”阿噗問。
“當然認得。”女孩笑意更甚，她道：“我叫歸鄉，是你的——姐姐。”
“姐姐？！”阿噗聲調拔高讓餐廳裡不少人都扭過頭來看他，他連忙壓低聲音，表情不可思議：“我什麼時候有的姐姐？我不是我爸媽第一個孩子嗎？”
歸鄉使起壞來，她道：“我是你同母異父的親姐姐，你爸肯定不樂意提起我。”
他總算知道那點熟悉從哪裡來，這個女孩眉目之間有點像自家老媽，但是五官中又雜糅著一股屬於其他人的溫柔。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女孩像是應龍和他老媽生的。
“歸鄉？”阿噗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似乎找到了點什麼端倪。
“對啊，歸鄉，這名字還是咱媽給我取的。”歸鄉笑起來。
“等等。”阿噗想起來了，他沒睡好，一時之間居然真的被人帶偏思緒了，他說：“你是昆侖那個梧桐樹精吧？”
“啊咧？”歸鄉看自己被識破了，她意外道：“你爸媽還和你提過我啊？”
“不是，我在我爸媽身邊時間少，沒怎麼聽他們提起過你，是謝天祿告訴我的。”阿噗說著，倒是隱約記起他爸時不時就說什麼死丫頭也不知道往家裡寄信，他媽偶爾也會說什麼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之類的。
他從前問，他爸媽隻是說，是個故人。
“謝天祿？”歸鄉歪歪腦袋：“啊，是那個貔貅天祿吧？”
“你認得他？”阿噗道。
“之前離開昆侖之墟的時候，在結界入口打過一次照麵，你爸接親的時候也和他與九尾打過交道。”歸鄉如實說。
阿噗還想說什麼，不遠處傳來了謝天祿的聲音：“阿噗，你在和誰……歸鄉？”
諦聽也探出腦袋：“哎呀，小丫頭是你啊。”
諦聽之前在靈山幫忙時，和歸鄉也沒少打交道。
歸鄉和他們打招呼：“你們好啊，好久不見。”
謝天祿和她沒有那麼熟稔，隻是頷首：“好久不見。”
諦聽和誰都自來熟，更何況以前一起共事過，他倒是熱情：“你來蒼山也是旅遊嗎？一個人？”
“不是，我是聽白澤說，鳳凰來蒼山了，我剛好在隔壁市，所以就和朋友一起來找他。”歸鄉笑著說。
諦聽左顧右盼：“朋友？你朋友呢？”
“那。”歸鄉指了指不遠處一桌，一個帶著七八歲孩子的黑長卷發，長相冷豔，穿著黑長裙的女人。
“那個孩子是？”諦聽有些訝異地看著那個黑發黃眼睛的小男孩，問。
“你說小土豆啊，是個剛化形的地精，我和棲木一起撿的，養了幾個月了吧。”歸鄉笑起來。
“什麼事這麼熱鬨，一群人站在這裡？”一行人說著話，遠遠的蘇祁帶著混沌走了過來。
歸鄉遠遠地看見蘇祁，驚喜了一瞬連忙起身一個箭步就撲到了蘇祁懷裡：“鳳凰！”
蘇祁還沒看清人呢，就被人撲得一個踉蹌，還好混沌扶了他一把。
“喂！臭丫頭，一回來就搶我老婆是吧？”混沌一手扶著蘇祁，另一隻手去扯開歸鄉。
歸鄉不情不願被拉開，她癟癟嘴，孩子氣地很：“那麼久不見，抱一下怎麼了嘛。”
蘇祁也得以看清女孩的臉，他驚喜道：“歸鄉？！”
“鳳凰！”歸鄉又往蘇祁懷裡撲，被混沌隔開。
歸鄉氣哼哼地刹車：“你這個人，小氣死了，你娶老婆的時候我可沒少出力！現在抱一下也不行了？”
混沌一手攬住蘇祁，他道：“不行，老婆是我的。”
蘇祁哭笑不得，他說：“好了，先找個地方坐吧，一群人站在這裡像什麼樣子。”
“我和諦聽陪著阿噗吧，剛好讓你們敘敘舊。”謝天祿提議道。
蘇祁看了看阿噗，最後還是沒有反對，帶著混沌和歸鄉去不遠處開了一桌。
三人坐下，蘇祁給歸鄉倒果汁，他問：“最近到蒼山來了？來玩嗎？”
歸鄉捧著臉笑眯眯地搖頭：“沒有，來找你們，白澤說你們在這裡，我就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一千多年杳無音信，我還以為你死外頭了。”混沌不滿道。
蘇祁瞥了混沌一眼：“你能不能說點吉利話。”
混沌這才不高興地閉嘴。
“知道來找我們，不知道給我們通個信？”蘇祁把果汁遞給歸鄉。
歸鄉接過果汁，她語氣撒嬌似的開口：“哎呀，那不是被外麵花花世界迷了眼，忘記了嘛。”
“那現在記起來了，知道來找我們了？”蘇祁拿她沒辦法，伸手過去彈了一個腦瓜崩，不輕不重，但是歸鄉還是抱著腦袋嗚嗚了兩聲。
蘇祁失笑，這個丫頭和從前比起來也沒怎麼變。
“一個人來的？”蘇祁問。
“不是，和他們一起來的。”歸鄉說著扭頭去看不遠處的棲木和小土豆。
“他們？”蘇祁順著歸鄉的視線看去，看到渾身上下透著冷豔的棲木和憨憨的小土豆。
“嗯。”歸鄉點頭，而後開始介紹：“她叫棲木，是隻喜鵲精，我們是……”
歸鄉說著頓住了，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說：“咳，朋友。”
“朋友？”蘇祁不置可否地挑起眉。
“嗯，認識很多年了，離開靈山沒多久就碰見她了，那個時候還隻是隻會說話的小喜鵲呢。”歸鄉說。
“那，那個孩子是？”混沌也看過去，他問。
“五個月前撿的，是隻剛化形的地精，倒黴得很，剛化形就被祟物追著跑，我和棲木路過救了他，他就黏上我們了。”歸鄉歎息著喝了口果汁。
“看來，你在人間的這一千多年，有不少有趣的經曆。”蘇祁笑了笑。
“那當然。”歸鄉說著，服務員剛好來上菜了，她說：“我要是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你們成婚後我離開靈山……”
……
酒足飯飽後，歸鄉還在說：“我那個暴脾氣啊，我直接就上，管他什麼人啊妖的……”
蘇祁耐心聽著，混沌倒是打起哈欠來了，蘇祁在桌子底下勾了勾混沌的手，小聲說：“你去看看舟舟吧，說不準他醒了正找我們呢。”
混沌啊了一聲，有點不情願，但還是起身去了。
歸鄉看著混沌離開，問：“怎麼了？”
“怕孩子醒了，所以讓他上去看看。”蘇祁解釋道。
歸鄉點點頭，她問：“你們後來又生了一個？”
“嗯，叫舟舟，長的比較像混沌。”蘇祁說。
歸鄉哦了一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去休息區聊吧，彆占著位置了。”蘇祁說。
歸鄉聽話地點點頭，起身挽住蘇祁，繼續滔滔不絕：“打到後麵發現他是個野豬精，我把他捶回原形，他哭著嚎著要找媽媽呢……”
棲木看到歸鄉和蘇祁離開，也起身拉上小土豆的手，遠遠地跟在後麵。
歸鄉和蘇祁來到休息區的沙發邊坐下，她還在說著自己在人間的事情，蘇祁目光卻落到了在一邊遠遠站著的棲木身上。
歸鄉說到一半看蘇祁目光落到棲木身上，她話頭一轉：“怎麼這樣看著她啊，混沌來了，可是會吃醋的哦。”
“她在那邊等你很久了，你們難道有事情要去做？”蘇祁也沒在意歸鄉的打趣，隻是說。
“啊！”歸鄉一驚一乍的，她說：“我都忘了，我還約了她去泡溫泉！”
蘇祁笑著搖了搖頭。
“我得走了。”歸鄉依依不舍地看著蘇祁。
“沒關係，泡完溫泉再聊也可以，反正我們可能還要在這邊待上兩天。”蘇祁說。
“不行誒，我和他們明天就要走了，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去忙。”歸鄉頗為可惜地說。
“那，以後常回家看看也行，我到時候把家裡的地址給你。”蘇祁摸了摸她的頭說。
“你們不住靈山了？難怪我回去都找不到你們。”歸鄉癟癟嘴。
“嗯，搬到山海市住了。”蘇祁答道。
“你不是不想來人間嗎？怎麼忽然……”歸鄉眨了眨眼睛有幾分不解。
“人總會變的嘛。”蘇祁笑起來。
歸鄉點點頭：“說的也是。”
“對了，聽混沌說這些年一直聯係不上你，都忘了和你說之前你在昆侖提的那件事，我答應了。”蘇祁說。
“啊？”歸鄉有點懵，然後想起來是什麼事後，喜出望外：“可以嗎？他們不會介意嗎？”
“雖然我們家是民主家庭，但是我的話語權還是很重的，可以說是我決定的事情沒人敢反駁。”蘇祁說著有幾分嘚瑟。
歸鄉笑起來，往蘇祁懷裡一撲：“那好吧，我就知道鳳凰最好了。”
“嗯？”蘇祁挑眉。
“我叫不出口。”歸鄉訕訕地抬起頭，她說：“習慣叫鳳凰了。”
蘇祁歎了口氣，也拿她沒辦法，隻是說：“以後再慢慢改口也行，不過不要叫阿娘，我聽不太習慣。”
他說著額頭貼上歸鄉的額頭：“順道給你個禮物。”
兩人的額頭碰了碰就分開了，歸鄉摸了摸額頭問：“是什麼呀？”
“你以後就知道了。”蘇祁笑得意味深長，而後看向棲木說：“去吧，彆讓他們久等了。”
歸鄉哦了一聲慢吞吞起身，蘇祁又叮囑：“有空的話，可以把人帶回來吃頓飯。”
“知道了。”歸鄉回頭說。
“不回家也要多和家裡通信，聯係不上就去找白澤。”蘇祁又說。
“知道啦。”歸鄉笑嘻嘻地說著撒腿跑向棲木。
蘇祁笑著搖搖頭，也不知道下一次見這個丫頭是什麼時候了。
希望不是下一個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