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不會殺我。”
司馬師滿臉淡然。
薑維頓時來了興致，起身便要拔刀。
他倒要讓司馬師知道，眼下這般情形，到底是誰說了算。
“你覺得我為何沒有隨軍撤離，反而在此等你？”
“我要死了，縱使你不殺我，多半也活不過這兩日。”
司馬師此時抬頭，整個人的相貌卻是嚇了薑維一跳。
此時他雙眼皆有一行行血跡流淌，其中一隻眼珠完全充血，看上去不似人，反而更像是隻惡鬼。
“這小皇帝的確是手段高超，他幾乎料到了我所會走的每一步。”
“甚至連我想速戰速決，而抽調長安兵力的事，他也同樣看到，並且還以此做了安排。”
“你又有什麼好得意的呢？不會覺得你們漢軍贏了吧。”
“說到底，你也不過是那小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他能料到我的每一步，難道就料不到如何將你們攆出去？”
那雙目淌血的模樣，配合這一副猙獰的表情，看的薑維連連皺眉。
的確，長安守軍空虛的消息來的太過輕易。
若非數個方向的探子儘數得來大魏將內亂的消息，他也未必能下定決心。
可現在想來，這消息就好像是被人刻意給放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那小皇帝刻意將你大魏內亂的消息散播出去，引得我大軍來攻打？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我啊，難不成還是為了你？”
司馬師連連冷笑，同時又有著深深的無奈。
明明他們司馬家隻差那一步之遙！
若早知今日，當初他說什麼都不會向郭太後妥協，舍曹據而立這小皇帝！
“那又如何，既然我已經率軍在此，隻要能一舉攻破京師，就讓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縱是棋子，也能跳出棋盤，反噬棋手！”
此前薑維就有種被人牽著的感覺，經司馬師提醒後，他這才反應了過來。
但他也並未因此而過於擔憂。
畢竟京師就在眼前，隻要能夠攻入其中，他這枚棋子便算是跳出來了。
屆時大魏兵馬定然都要奔赴京師勤王，祁山道漢軍同時發動攻勢，雖未必能一鼓作氣拿下曹魏，至少也能攻下數州之地。
那個時候，蜀中這盤死棋才算是盤活，能夠真正正麵與曹魏抗衡！
“所以這就是我困惑的一點。”
“漢軍跳出蜀中，這盤棋就算是活了，那小皇帝有這等手段，便不可能看不出來，一旦漢軍活，危害顯然比我司馬家要更大。”
“他還留著後手，亦或者是真的被逼無奈，隻能走這一步棋？”
越是想，司馬師便感覺自己的思路越是混亂。
他想不明白，那小皇帝要有怎樣的手段，才能借漢軍之手除司馬家，後再將漢軍給按死。
“有何好想的，看我軍如何攻破京師，你便知道結果了！”
見他這一副近乎瘋魔的模樣，薑維也不願再與他多言，轉身出了營帳，便開始打掃殘局，同時收攏魏軍撤離時丟下的少量輜重，準備攻城。
他要借著擊退魏軍這一鼓作氣的銳氣，來攻取數代人夢想中的洛陽城！
“攻城了？”
聽著帳外的聲音，司馬師仍舊坐在沙盤前，沒有絲毫動作。
漢軍這邊也沒人管他，薑維隻留下了兩名士卒看管，餘者皆直奔京師而去。
“你要怎麼守？”
見沒人管自己，司馬師踉蹌著走出營帳。
令他沒能料到的是，他攻城之時還搖搖欲墜的京師，如今卻是一副堅不可摧的模樣。
漢軍接連數次不畏死的攻勢，硬生生都被打了回來。
偶爾能夠攻上城牆的，最終也都是無奈被趕了下去。
這般的堅韌，屬實是出乎了薑維的預料，也出乎了司馬師的預料。
明明他全軍壓境之時，場麵還不是這樣的！
他許都援軍被人突襲，輜重損失慘重，定然是從京師中抽調的兵馬。
真正要算下來，城中應當隻有不到一萬的老弱病殘才對。
麵對漢軍這般精銳，他們憑什麼能守的這般堅決？
下一瞬，他腦海中閃過一種可能。
“士族！”
“難怪他敢賭！”
反應過來之後，司馬師也不由得露出滿臉的苦笑。
就在這時，薑維帶著滿滿的憤怒衝入營帳。
“城中到底有多少兵馬？”
他雖然也看出，之前司馬師攻城之時，京師守軍有示敵以弱的跡象。
可差距不可能這般大吧？
先前司馬師險些輕易破城，到了他手上，損兵折將無數，卻連城牆都沒登上去幾次。
“城中真正屬於天子的兵馬，不會超過五千。”
這個數字，通過司馬昭帶回來的情報，司馬師能夠很精準的報出來。
“至於各大門閥的護院、家仆，不會超過一萬。”
“我那一波攻城丟下了四千多具屍體，守軍折損大抵也是相同的數字，往多了算，明麵上的守軍應該隻剩一萬左右。”
“一萬左右？”
薑維無比惱怒。
“至少不會低於三萬！”
他本以為借敵軍大舉攻城之時的突襲，衝散司馬師大軍，便已經算是啃掉了最硬的那塊骨頭。
可現在看來，更硬的骨頭還在後麵。
“難道你們蜀中的門閥不會偷偷圈養死士嗎？”
“現在這一切才算是真的串聯起來了，這小皇帝玩弄的不僅是權謀，還有人心啊。”
“我敗的不冤，你敗的也不冤。”
“不過這小皇帝也沒贏，這天下從三分之勢，要轉為四足鼎立了。”
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讓士族團結起來，那股力量是恐怖的。
從前隻要情況允許，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他都會儘可能向士族妥協，以安撫住他們。
即便是所謂的清洗，也同樣有個度在其中，不會激起士族的同仇敵愾。
於是為了讓士族不得不全力以赴，小皇帝一手謀劃了這漢軍攻城之事。
這個大棒當頭敲下來，沒有給各路門閥絲毫選擇的餘地。
擋住漢軍，才能保住他們的地位以及利益。
而在大棒之後，再給兩顆甜棗，他們便又會忘記這痛楚。
“還真是，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