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誠被連環信息轟炸,短暫的空白了會。
五年前周一誠的公司剛訂下農場這個客戶,也就是說從一開始農場和誠業合作的事都是童執在做。
那豈不是跟他公司解約都是童執一手操辦,包括後續拒絕賠償直接拒絕任何條件的續約都出自他的意思?
一直以來跟公司合作的都不是童偉明,是童執?
周一誠一瞬間無數複雜的思緒湧上心頭,他費了這麼大的力氣,結果要找的人就天天在眼前晃悠?
這些天送藥送拐的,其實是農場真正的廠長?
五年的合作,五年的合作,周一誠腦子裡一直重複這幾個字。
五年都是童執,這些天他費儘心思想要接近的人,是童執?
是那個膽子小的連話都不敢說一句,見人就跑的小社恐?
開什麼國際玩笑?
童偉明抬眼瞧了瞧發愣的人,笑著說:“看樣子你一點也不知道,不過也不奇怪,這件事兒從來沒有對外講過,小執跟普通人有一點不一樣,你應該看的出來吧?”
周一誠不由噎了一下,童執確實跟一般的人不大一樣,但是周一誠的感覺對他僅限於這人很社恐。
現在經過童偉明的特意提點,又變得另一種意味。
童偉明口中的不一樣,應該不是單純的性格上的不一樣,更有些深層次的不一樣。
比如有什麼特殊的疾病。
“我大致知道。”周一誠隻能點點頭。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啊。”童偉明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像是歎息又像是寬慰,直起身又變成了一副笑嗬嗬的樣子。
周一誠很會意的中止了這個話題,一上來談論人家的私事肯定是忌諱的,童偉明也表明了這一點。
二人點到即止換了話題,與這種人精說話很是累人,因為自己的身份擺在這,周一誠不得不低下頭,時刻拿捏著說話的分寸,避免觸碰到了雷點被掃地出門。
即便被耍,被告知童執有什麼疾病,他這幾天再陪一個似乎有精神疾病的廠長玩躲貓貓遊戲,他還是得迅速地利用這些信息,並且表現出十分能接受的樣子。
周一誠很快調整了情緒,露出職業笑容:“我真沒想到的,我和少爺這麼有緣分,我能見他一麵嗎?這些天的照顧我想要當麵道謝。”
“那恐怕不行,小執那孩子不願意見你。”童偉明下巴朝著樓梯方向抬了抬,小聲衝他說:“在樓上待了一天了,硬是不下來。”
周一誠笑容僵硬在嘴角,隨即點點頭:“既然這樣,那隻好下次再見。”
一頓飯吃完,該聊的話題也聊完了。眼看天色昏暗,周一誠也不好再留下來。
周一誠將醫藥箱還給童偉明後,說了一番客套話,起身離開。
周一誠走後,房間裡的傭人收拾著桌上的殘局,童偉明拄著拐杖抬頭看向二樓:“還不下來?已經走了。”
二樓的圍欄後麵緩緩走出了一個人影。
露娜順著童偉明的目光抬頭,對人影緩緩搖搖尾巴。
周一誠出了房門就收起笑僵了的嘴角。
幾分鐘後,他來到了大門口,門童將門推開,外麵天已經黑透。
周一誠望向門外,心裡十分不快。
這股不快比直接被拒之門外還要令人抓心撓肝。
想起在二樓晃過的白色人影,他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對爺孫耍了一遍。
他在大門站了一會,在門童的目光下,改變了方向。
大門被打開的一瞬間,童偉明正喝著茶,文森特坐在沙發上看資料,童執的手突兀停在半空中。
三人看著門口的人皆是愣在當場。
周一誠首先看向童執,沒有黑暗的庇護,這少年跟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差不多,金發碧眼,唇紅齒白。
連表情都跟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一樣充滿了錯愕和驚慌。
他就知道童執會出現,他來的時候就看見有人躲在二樓,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就像這些天在他家的牆角,默默地聽著他和露娜說話一樣。
好小子,這樣吊著他應該很有意思吧?這樣喜歡看,直接看不是更好嗎?周一誠微微一笑,走向三人,充滿歉意道:“抱歉,本來想走的,忽然想起來有件東西沒有還。”
文森特幾乎立刻皺起眉頭,想要起身阻攔卻被童偉明默默按在沙發上,童偉明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看戲。”
周一誠走到童執身前故作驚訝:“少爺居然也在?見到您真是太好了。”
童執睜大了眼睛,手抖了抖,抓緊了身邊躺著的露娜。
周一誠看到他的反應,心裡莫名升起一陣快意,心裡那股憋悶感減輕了不少,他特意走到童執身邊,將兜裡的紙鈔放在桌前。
這錢是童執給他的,周一誠本來計劃著如果在農場門口被攔住,就拿出來當做進農場的借口,在門口沒用上,現在用著正好。
周一誠身體靠近的瞬間,童執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被壓擠到了極致,讓他透不過氣。
“這錢我想了想還是要還給您。”周一誠並沒有急著起身,而是彎著腰不緊不慢地說:“少爺,我叫周一誠,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這小子看起來人畜無害,一雙大眼睛瞪的無辜又慌張,看起來跟小白蓮花一樣,實際上早就知道他是誰了吧。
五年的合作,這些天的相處。
再裝作不認識我一個看看呢?
童執眼光遊離,緊張地轉過頭躲閃到一邊。
又開始躲了,周一誠有些不耐煩,然而隨著童執的動作,周一誠眼神一暗,這個人的右耳帶著一個東西。
童執淡黃色的碎發打著卷遮住了耳朵,但是下麵剃的很短,又不能完全遮蓋,露出來的東西像是個耳機,又不怎麼像。
二人離的很近,近到童執一起身就能跟周一誠貼在一起,童執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眼睛看向童偉明求救。
童偉明得到信號挑挑眉說:“你們不是已經很熟了嗎?還要我介紹嗎?”
童執艱難地呼出一口氣,側著臉,手迅速地在胸前比劃了兩下。
周一誠一瞬間讀懂了童執傳遞的意思。
【走開】
之前讀師範的時候輔修了一點手語課程,簡單的手語都懂。
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童偉明說這孩子跟普通人不一樣,是這個不一樣,他是個聾啞人。
耳朵上戴著的是助聽器。
周一誠啞然。
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剛剛升起來那點火氣悶不作聲地熄滅了。
也許被他注視的太久,童執抬起一隻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臉。
臉上裸露的皮膚上迅速爬滿了顯眼的粉紅色,燒的像熟透的水蜜桃。
這就好像周一誠欺負了他一樣。周一誠不由後知後覺地直起身。
今天得到的信息太過爆炸,讓他一時間收集不過來。
他不禁懷疑,麵前的這個人,是與他公司合作了五年的負責人,是真的嗎?這樣光是被人看著臉紅的一塌糊塗的人,能做這些?
童偉明是在騙他嗎?但是沒必要啊,他這樣一個小小的人物,他完全可以將自己拒之門外,用不著大費周章地騙他。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周一誠一瞬間拔劍四顧心茫然。
童偉明看著麵前的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麵部表情管理失控,一個臉上紅的滴血。
老爺子笑而不語。
“汪汪!”一聲狗叫喚回了周一誠的理智,隻見露娜焦急地在童執身邊轉了兩圈,用爪子扒著坐在沙發上的人,見童執沒反應,一邊嗚嗚叫出聲,然後用鼻子頂著童執擋手的臉。
周一誠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和周一凡蹲守偷臘腸的小偷,自己把童執打倒在地上之後,露娜也是這樣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像是在安撫他。
那麼現在也是在安撫這個人?
見童執實在不對勁,文森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將周一誠拉開與童執保持了一段距離,“您今天還是回去吧,少爺身體不大舒服。”
童執這個樣子,周一誠也想早點離開,再不離開,這小社恐估計要燒暈過去了,他要出什麼事兒,自己絕對脫不了關係。
“既然這樣,那麼我就先走了。”
周一誠回頭望向童偉明,童偉明倒是不是很在意自家孫子的樣子,笑著點點頭:“小周,下次再來玩啊。”
周一誠頷首微笑告彆。
“這次他真的走了。”童偉明笑嗬嗬地說。
文森特和家庭醫生做完檢查隻得出了一個結論:“因為情緒波動導致心動過速,血液流量加快,簡單來講,是因為害羞了。”
周一誠的腳步聲徹底消失,童執才放下手臂,隨即摘下助聽器隨便扔在桌上。
【不要再讓他進來了。】
童偉明看著他說:“孫兒,你在二樓站一上午累不累?”
這是意會他關注周一誠,童執眼睛睜了睜,想要辯解什麼手卻不知道往哪裡放,糾結了半天用手語說:【誠業的事,我說了算,您不要插手。】
“我隻是覺得這孩子跟我很投緣,聊聊天而已。”童偉明聳聳肩膀,“我孫兒又不願意跟我聊天,我交個朋友也不過分吧?”
童執張了張口,倔強地抱起露娜,走上樓梯。
他不想聽,不想看,也不想任何有關周一誠的事,他實在是太可惡了。
每次都毫無預兆地闖進他的生活,笑眯眯地靠近他,把他擾的一團糟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