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周一誠天天跑星星農場,童偉明跟他聊了更多,大多數都是關於童執的事兒。
經曆了幾天的相處,童偉明似乎對他沒那種忌諱了,從童執被收養的那一年開始細數,細節到童執喜歡什麼都要告訴他。
馬場裡,周一誠跟他騎著馬散步,童偉明因為年紀大了隻能讓旁邊的人牽著馬的繩子帶著,童偉明說:“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已經被好幾個家庭返送回去,福利院的人說這孩子經受過巨大的心理創傷,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樣與人相處,那個耳朵問題也是耽誤了太久,因為治療成本過大,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期,我想再給他治療,也沒有用了。”
“童執是俄羅斯人?”周一誠問:“當時為什麼不遣送回本國?”
“他的身世誰也不知道,就連他自己也忘記了,福利院的人說在海邊撿到他,那時候童執受了重傷,躺了一年多才好。”童偉明回憶:“福利院發現這孩子精神有些問題,回國也是件很難的事。”
碧野藍天,童偉明的講述就像聽著一個悲傷又平淡的故事一樣,“這些年的心理治療並沒有什麼作用,小執還是那麼恐懼與人接觸,隻有晚上才會帶著露娜一起出去短暫地看看外麵的世界。”
“少爺每天晚上都會出去嗎?”周一誠問。
“沒錯。”
“那我想他應該是渴望與人接觸吧。如果一個內心封閉的人,不會一直想著去外麵的世界。”周一誠實話實說。
“對,我也是這麼想,”童偉明眼裡出現了亮光,“小周你想的很對,你果然跟那些隻會讀死書的心理醫生不一樣。”
“您過獎了。”周一誠點點頭,不理解童偉明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他們的關係也不至於這麼親密,僅僅是相處了幾天而已。
童偉明看著一望無際的草場,二人靜默地騎馬,過了一會兒,童偉明忽然開口:“小周,你想拿到農場來年的合約嗎?”
周一誠沒想到童偉明會這麼直白的問他,短暫的愣住立馬反應過來,“當然,您有什麼需要儘管提。”
“需求倒是談不上,我隻不過想讓你幫個小忙,不知道願不願意。”
“您請說,隻要能儘我所能。”
“你這兩天也知道小執的情況了吧。”
“您的意思是?”他自然不會認為童偉明是真的欣賞他,想跟他交朋友才叫他來農場白嫖,但提起童執他還是迷茫了一會,這跟童執又有什麼關聯?
“我希望你能幫幫小執,讓他能夠敞開心扉,正常地接觸外界。”
什麼?周一誠徹底迷茫了,他跟童執隻不過見了幾次麵,為什麼要他做這事?
但童偉明卻說:“你是特彆的,他能接受你。”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小執主動接近一個人,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這讓我看見了希望。”
“一種對接觸外界的渴望。”童偉明又說:“隻要你幫我這個忙,我不但同意跟誠業繼續合作,還願意贈與部分農場的股份。”
話說到這份上,周一誠很難不心動,但是還是十分不解:“您為什麼選中我呢?”
童偉明卻笑了笑:“不是我選中你,是童執選中了你。”
那個社恐選中他是什麼意思,但是這件事對他來說就跟中彩票一樣,無論怎麼樣都得先答應下來。
“那我要怎麼做?”
“你就接近他就可以,不用怕他不見你,我給你權限。”童偉明說著掏出一張黑金色的卡:“這是我的專用卡片,用它能打開這裡的任何一個感應門。我希望你儘可能的讓他麵適應外麵的世界。”
周一誠與童偉明並排騎著馬,他幾乎沒有猶豫伸手接過卡片。這是一個無法拒絕條件。
童偉明見他接過卡片,又嘮起家常說:“小周,聽說你以前是讀師範專業的?”
周一誠頓了頓:“是的,但是因為出去創業沒有念完。”
“我有個老友曾經教過你,聽他說你的功課一直很優秀,一定很會教書育人吧。”
“不敢當,我隻是個半吊子。”周一誠歉意地笑了笑。
您老友真多,村裡的老中醫也是您的老友吧?周一誠忍不住腹誹,直接說調查過我的資料不更好。
牽馬的人停下了腳步,童偉明的馬站定,周一誠也跟著拉緊韁繩停下步伐,童偉明再次捏捏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說:“小執就交給你照顧了,我相信你。”
“我一定儘我所能。”周一誠客氣地笑笑,直接提出自己的目的:“來年的合約我再寫一份您看看?”
“這個要看小執的情況了。”童偉明說:“我得先驗貨後交錢啊。”
“您說的沒錯,不過現在合約的事不是少爺負責嗎?”
“沒關係,這點權利我還是有的,畢竟隻要蓋蓋章。”童偉明下馬,周一誠跟著一起走到了休息的小亭。
童偉明說的對隻要他的合同章蓋上,這份合同就生效。
捏著手裡的卡片,周一誠覺得不大現實,看著一望無際的綠野,他還是把不現實的想法變成現實了。
有錢人的世界他終究還是不懂。
為了以防萬一,周一誠說:“我可以按照我的想法來嗎?”
“可以。”童偉明說:“這麼多年,誰也不知道怎麼能讓童執變得正常一些,所以誰也不知道怎麼做。”
“哦?那有什麼禁忌或者少爺比較敏感的事?”周一誠仔細地問。
童偉明意味不明的上下看了周一誠一眼,周一誠今天穿著西裝兩件套,駝色的毛呢大衣顯得身長腿長,加上打理好的發型,帥氣又儒雅。
周一誠挑挑眉,用眼神再次詢問了一下,他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不會回避彆人的視線,看向人的時候總是從容不迫,即便被從頭到腳的打量,仍舊自信無比。
童偉明笑了笑:“對你而言,沒有吧。”
等到下午,周一誠回到了那間裝修較為樸素的房間,童偉明給他指了明路:“小執晚上都是出去的,白天基本在樓上睡覺,房間是上樓左手邊最裡麵。”
“需要我叫醒他?”周一誠問。
“都可以,如果你想快點簽合同的話。”童偉明似笑非笑,“我希望你能用心對待這件事。”
“那是自然。”話說到這份上,不用童偉明提醒他也知道。
文森特抱著手臂站在一邊叮囑:“少爺情緒很敏感,所以最好不要嚇到他。我會一直盯著你的,你不要耍彆的心思。”
“好。”周一誠也不廢話,衝二人頷首微笑,隨後走上樓。
這看起來很荒謬,但是也是一種考驗,童偉明對他的初步考驗。
二樓的長廊很是複古,一共七八個房間,周一誠按照童偉明說的走到最裡麵的那間,抬起門卡刷過。
滴答-----
推開門,裡麵一片漆黑。
厚重的門簾遮擋住所有的陽光,周一誠僅憑門口的光亮摸索到牆上的開關。
打開燈後,他的視野才亮了起來。
這是個臥房,三四米的大床上隆起一個人形,旁邊躺著一隻大狗。
很明顯是露娜和童執。
露娜看見他一臉懵逼地抬起頭,然後又迅速地低頭睡下了。
像是很放心他的樣子,反倒是童執一直沒有醒,似乎睡的很熟。
“打擾了?”周一誠為表達禮貌,站在門口敲敲門打了聲招呼。
一連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周一誠走進屋子靠近床上的人,隻見緊靠床頭的桌子上靜靜的躺著兩隻助聽器。
怪不得叫了半天沒反應。
童執整個人都是埋在被子裡,背對著他。隻露出一縷黃色的毛,呼吸很是均勻。
周一誠看了一會,被旁邊的寫字桌吸引了目光。
寫字桌是嵌入式,上麵做成了櫃子,擺放著成排的資料。報表,彙率,招標信息,各種農場售賣的流水,以及所有的供應商資料。
桌麵上也有,周一誠拿起桌子上資料,正好是自家公司的檔案,厚厚的一疊資料上,擺放著自己的簡曆,簡曆上帶著六寸的半身證件照片。
周一誠都不知道這個照片是什麼時候照的了,也許是成立誠業時,自己遞交給工商局的資料。
這種資料都被找到了,周一誠有些驚訝。
資料上紙張有些褶皺,邊緣都是翹起來的,鮮紅的章敲著“作廢”兩個字。那章敲的不偏不倚,正好敲在他的臉上。
把他的五官遮住,顯得有些滑稽。
看起來童執對他的意見很大,而且看樣子童執真的在管理農場的事務。
真是想不到,一個社交能力都沒有毛頭小子,居然這麼能乾。
周一誠將資料放回原來的位置,恰巧旁邊的人形動了一下,慢慢地從被子裡露出頭和手臂。
露娜跟著醒了,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坐起來看向周一誠。
“露娜過來。”周一誠招招手。
童執還在半睡半醒,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試圖跳下去的露娜,但是露娜溜得快,童執的手隻虛虛地抓了把空氣,就垂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