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頭鼠鼠跑來跑去,在郢都裡累了個半死。
街道破碎歸破碎,可這城裡的鬼怪沒有少上一頭。
忽然從米缸裡冒出的人頭朝他們微笑,還有對著臭水溝一邊掉牙齒一邊撿牙齒的鬼怪,餓死鬼因龐大如山的腹部在巷子裡挪動,一路不知見多少魑魅魍魎,鼠爪跳過來跳過去,都不知走到了哪裡跟哪裡。
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吊死鬼朝他們張牙舞爪,長發盤繞著脖頸,把自己從衣杆裡吊了下來,
但見女鼠鼠一身道袍模樣,吊死鬼立刻就把自己吊回去,扯著頭發瘋狂地往上爬。
吱吱吱的笑聲裡頭,陳易和殷惟郢都不知跑了多遠。
好半晌爬上了一處幾乎成斷壁殘垣的高樓,殷惟郢先禦風而行,接著便搖身一變,煙霧湧起,坐到了斜著斷開一半的樓宇之上。
陳易緊隨其後,駕著風撲過去。
但見殷惟郢一出手,馬上就把他給半空攔截,抓到了手心裡頭。
陳易下意識地拍打她的手掙紮起來,但見殷惟郢把他越拉越近,眼下變回人形的女冠好似龐大大物,原來的兩片薄唇,微微張開時也似血盆大口。
回過神來後,陳易也不掙紮了,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不把我變回來?”陳易喘了兩口粗氣,平淡地問道。
女冠搖了搖頭道:“這樣不好嗎?”
“怎麼好了?”
殷惟郢沉吟一會,輕聲反問道:“你覺得你這副模樣可不可怕?”
陳易怔了怔,倒也是反應過來,這女冠從來就怕他,幾乎就沒有不怕他的時候。
看他怔愣住的模樣,殷惟郢不住勾唇笑了。
這呆呆的鼠鼠好可愛。
他要是一直這副模樣該多好……
陳易見她在笑,把腦袋往前拱了一拱,有幾分不服氣的模樣。
殷惟郢輕輕把他放下,猶豫之後道:
“叫我聲好姐姐行麼?”
“殷惟郢!”
女冠嚇了嚇,眼珠子微轉,見他話音加重了,也便把他放下。
她掐起法訣,口裡誦咒道:“解。”
“解”字落下,煙霧湧起,陳易搖身變回了人的模樣,他再不客氣,一把就從女冠身後抱住了她。
殷惟郢呼吸急促,心臟恐慌間跳得極快,臉色微微發白,僵硬片刻後反應過來,輕顫地喊了一句:“…好哥哥。”
陳易勾唇一笑,慢慢摟起她腰肢,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裂開的樓閣邊緣冒著不規則的犬牙,微風掠過破碎的街道,掠過魑魅魍魎們的蒼白臉龐,穿梭與崩塌的瓦礫之間,遠處仍能見青幡搖曳,似飄舞靈動的鬼火,當風掠過他們身邊時,似乎還打了個圈。
陳易此刻溫柔地摟她,心間一派難言的靜謐,像是攀登過最高的山峰,憂愁痛苦、艱難險阻都已過去,此刻就想靜下來摟住枕邊人,眺望落日餘暉。
他不知懷裡人兒的想法。
素來拎不清的女冠心念要複雜許多,較軟的玉背倚靠在他懷裡,一清淨下來,她便五味雜陳,心不在焉地縱覽著鬼城之景,她張了張嘴,欲言又不能言。
她愛得寸進尺啊,從來少有知足,這從來既叫陳易喜歡,又叫陳易討厭,萬般心緒流過心田,殷惟郢側過臉,直直地看了他一會。
陳易稍微抬起頭,側眸看她,溫聲笑道:
“怎麼了?”
殷惟郢垂下長眸,半斂下的眸子如一汪靜靜的春水,既不嫵媚,也無欲求,她沉吟半晌,清聲道:
“太華山修道之法,素來以玉女為主,金童為輔。”
好不容易再重逢,陳易耐心聽著,溫柔地摟著她。
“我入山修道之前,便知曉裡麵種種法門,更明白個中道理,也正因如此,閒暇無事之間,素有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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