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道言官朝天闕,諍臣之首將回朝,算是平息了科道言官恐傷耳目之臣的憂慮,而張居正比較擔心皇帝因此記恨上科道言官,便打算上諫。
“元輔先生起來說話。”朱翊鈞則略顯有些不悅,這都交待過了,沒啥大事,就站著說就是了,這些個虛禮,沒有必要。
隻要張居正一天不把他的張黨變成姻親、地域性質的族黨,隻要張居正還是以大明再興為首務和誌向,那麼張居正與他這個皇帝奏對,就可以挺直腰板,站著說話。
“啊?”張居正這跪了半截,隻好站了起來,這上諫之事。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太祖高皇帝設科道言官、都禦史等,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
“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
朱翊鈞一聽,就知道張居正到底要說什麼,笑著說道:“元輔先生,承天門朝天闕事已了結,不必多言,《綱憲事類》曰:凡禦史犯罪,罪加三等,有贓從重論。”
“這言官犯了錯,罪加三等,禦史們和科道言官是受小人鼓噪罷了,這不,朕讓大伴和葛總憲前去分說,他們知道了真相,又得到了海剛峰回朝的消息,大多都極為振奮,也都散了。”
“科道言官,還是有一些是有恭順之心的,比如那第一次離開的三十多位言官,就是知道真相,選擇離去,漢室江山,代有忠良,不算是什麼大事。”
科道言官連皇帝都能噴,這是他們的本職工作,他們負責糾劾,連首輔都能罵,但是他們若是犯了錯,要罪加三等,本來隻是流放,也要被砍頭,若是有贓物,那還要加重。
至於朝天闕,則是小人作祟。
有人打了個時間差,小人最喜歡打這個行政的時間差了。
昨日廷議之後做出對三個族黨排異科道言官的處罰,形成公文走完流程要在次日,這中間一日的時間,就成了小人作祟鼓噪的時間。
禦史們隻聽說了言官被處罰,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稍加鼓噪,再加上張居正名聲太差,可不就跑來朝天闕了嗎?
“小人鼓噪…”張居正沉默了片刻,俯首說道:“陛下英明。”
通常情況下,小人鼓噪會被定義為義憤填膺,那如何區分其中的差彆呢?
在正式公文未曾下發之時,就不斷的鼓噪聲勢,造謠生事,是小人作祟;
若是正式公文下發之時,仍然對處置不滿,仍覺得有違禮法道義,那是義憤填膺。
張居正原來想替科道言官說兩句話,讓陛下區分到底什麼是小人鼓噪和義憤填膺,讓陛下不要誤會,這些新晉的進士,還沒有那麼的圓滑事故。
但是看陛下說的頭頭是道,張居正便知道,自己白擔心了。
對於政務、對於官場上這些門門道道,小皇帝極為熟稔,當然也可能是馮保在陛下耳邊天天嘀咕。
“馮大伴這次的事兒,做得好。大伴是內官,要是大伴說,他們還以為朕怕了,馮大伴激怒了葛守禮,讓葛守禮說明,恰到好處,不錯。”朱翊鈞對著馮保說道,辦好了差事,他當然不吝誇讚。
馮保認真砸咂這句話,有些話,誰來說效果完全不同,太監去說,就像是皇帝、內署怕了,可是葛守禮去說,那就是廷議決定,則是行使權力和製度,這便是朝廷共同決定。
“謝陛下誇讚!”馮保樂嗬嗬的說道,自己那點小心思,葛守禮都看不明白,陛下卻看得明明白白。
“元輔先生,講筵可以開始了嗎?”朱翊鈞笑著問道。
讀書是頭等大事,不讀書,怎麼敲碎張居正心中那堅不可摧的思想鋼印?
朱翊鈞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是模因汙染,認知危害,但是張居正作為帝師,就必須硬著頭皮講筵,張居正硬著頭皮講完了論語,又拿出了《帝鑒圖說》講起了其中的故事。
而今天講的還是唐太宗李世民。
張居正站的筆直,娓娓道來:“秦王破宋金剛,在呂州打敗了宋金剛的手下尋相,乘勝追擊,一晝夜疾行二百裡,戰數十回合,再破宋金剛軍。”
“駐軍高壁嶺時,總管劉弘基說:大王破賊,已經乘勝追擊了這麼遠,功勞已經足夠了,再深入,怕是要危險了。況且士兵又饑又疲,最好還是留在高壁嶺,等待後勤輜重補給,然後再攻打宋金剛也不遲。”
“秦王答曰:宋金剛的已經無計可施,隻能逃跑,將士們離心離德,功勞難以獲得,但更容易失敗,如果我們在高壁嶺等待,宋金剛重整旗鼓,就晚了,我們竭忠徇國,豈能顧忌自身性命!”
“而後秦王進軍,追宋金剛到雀鼠穀,連破宋金剛八陣,此時秦王已經兩日沒有吃飯,三日未曾卸甲,軍中隻剩下一隻羊,但是秦王還是與將士們分羊而食。”
“宋金剛還有兩萬人,秦王派總管李世勣出戰,沒打下來,秦王再率三千,出其不意從後方殺出,徹底擊敗了宋金剛,宋金剛帶著一百多騎逃脫,秦王追至張難堡,沒追上宋金剛。”
朱翊鈞聽聞之後,眉頭緊皺的說道:“一晝夜行二百餘裡,是不是有些誇張了?”
張居正頗為確信的說道:“唐軍可以做到,我大明軍也可以做到,輕裝簡行,一晝夜二百裡,精兵強將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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