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章仰望星空朱載堉PS:此章理解極為困難,請不要挑戰自己的軟肋,大家謹慎閱讀。
一封冗長的聖旨被兩個小黃門拉開,馮保甩了甩拂塵,暗自慶幸,得虧陛下有句讀,否則他連這聖旨都不知道該如何斷句,他吊著嗓子大聲的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天地人恒變,萬物恒變。”
“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商湯伐夏桀,諸侯畢服,湯乃踐天子位,平定海內。欲遷其社,北辰自紫微右垣一右樞移紫微右垣二少尉,不可,作夏社。”
“商紂昏亂暴虐滋甚,文王受茲大命,唯武王唯甲子朝,歲鼎,克昏夙有商,則廷告於天,曰:餘其宅茲中國,自之乂民,北辰自紫微右垣二少尉移北極二帝星,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三國淘儘英雄氣,兩晉儘是鼠輩出,榜楚參並,五毒備至;三馬同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逼曹魏禪讓而無道守天下,天下疲憊凋零四百載,北辰自北極二帝星移北極五天樞,始有唐宋,萬象更新。”
“徒把金戈挽落暉,南冠無奈北風吹,胡元入主,華夏陸沉,屍骸路,生靈塗炭,血千裡,多少冤魂長歎,北辰自北極五天樞移勾陳一,幸祖宗開辟,胡虜儘天下再複。”
“北辰移,天下變,鬥轉星移,無窮萬物皆變,先生觀月風樹影,得悟無窮萬物變化之道,矛盾相繼以釋萬理,誠如是。”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
“北辰謂之北極,眾星拱而環繞,何故北辰多變哉?朕知變而不知其所以變,如管中窺豹,知有心而不知有性,是猶知二五,而不知十也。”
“今得異寶,特賜先生,期以解朕之疑惑。”
“欽此。”
馮保念完了這大段的聖旨,將調校好的六分儀,賜給了張居正,而後垂手而立,等待著小皇帝和張居正奏對,至於皇帝陛下到底說了點啥,馮保表示,這麼複雜的事兒,還是讓元輔去頭疼吧!
什麼無窮萬物變化之道,什麼矛盾相繼釋萬理,什麼北辰,什麼北極,什麼右樞、少尉、北極二帝星、北極五天樞、勾陳一。
不懂!根本不知道那些都是個什麼玩意兒!
朱翊鈞開口說道:“先生,朕有惑。”
“陛下,臣亦有惑…”張居正有點懵,他看著自己手中的聖旨,再看看小皇帝日益英朗的儀態,第一次考慮,是不是退休比較好?還能多活幾年,反正小皇帝也能管事兒,還政給皇帝就是。
再這麼下去,他怕是沒被天下事累死,先被小皇帝直接給問癡傻了!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他當然能聽得懂聖旨的裡的每一個字,合起來,他多數都能聽的懂,但是有些地方,他沒聽明白,題麵都沒聽明白,怎麼給小皇帝解惑?
陛下不務正業,從哪裡學了觀星術前來賣弄?
朱翊鈞一愣問道:“先生不是已經不惑了,怎麼還有惑?”
為什麼還有惑,作為罪魁禍首的皇帝陛下,不應該是最清楚不過了嗎?當他張居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通曉古今的聖人不成?什麼問題都來問!
再問以後上自習課!
“臣能找欽天監丞詢問一二?”張居正決定了,場外求助,不懂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不懂裝懂還要硬解釋,那是欺君。
朱翊鈞驚訝的說道:“天下還有先生不知道的事兒嗎?還需要欽天監丞過來嗎?緹帥,前往宣來。”
馮保低聲說道:“陛下,緹帥趙夢祐收到了消息母親病喪,請命回鄉丁憂,今日並未殿前聽用,有提刑千戶在側。”
“朕昨日已知此事,不是下詔奪情了嗎?”朱翊鈞知道此消息,也下詔奪情,轉念一想,就是奪情起複,那也要回去看一眼,下葬卒哭,周禮還是要遵守的。三個月最少了。
朱翊鈞這就是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蹬鼻子上臉,朝臣們不反對梁夢龍奪情起複是吧,就一個孫雞毛跳出來是吧,現在是緹帥趙夢祐奪情!
什麼叫上嘴臉,臣權退一步,朱翊鈞就要進三步,不僅僅是文官們會玩倍之這種把戲,當小皇帝得寸進尺的功夫是白練的嗎?
小皇帝的帝師可是得寸進尺張居正。
張居正心神一凜,果然和自己想的那樣,小皇帝的每一步都不是多餘的。
“那張大伴,你跑一趟吧。”朱翊鈞看著張宏說道。
張宏立刻前往欽天監把欽天監丞周相拉來了文化殿偏殿,張居正和欽天監丞折騰了小一個時辰,互相翻譯之下,才算是把皇帝的話搞懂了。
欽天監丞周相不太懂皇帝說的那些話啥意思,張居正需要搞清楚那幾顆星星到底是什麼星!
北極,不是單純的地極,而是地軸的北極和地軸所對應的北天極,天上的星星都圍著北天極而旋轉。
北辰不是專門指天上的哪個星星,而是指位於離北天極的那顆星星。
北天極的星辰,就是北辰。
張居正知道北辰的具體定義,但是他還不知道這玩意兒會變,而且從有記載以來,一直在變,最開始的時候,北辰是天乙,後來是太乙,也就是現在大明欽天監星圖上所標注的紫微右垣一右樞星。
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商代夏後,離北天極最近的那顆星星就變成了紫微右垣二少尉星。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武王伐紂後,離北天極最近的那顆星星就變成了北極二,也就是帝星。
魏晉南北朝的時候,天下大亂,北天極的那顆星星,從北極二帝星,變成了北極五天樞星。
而到了胡虜南下,南宋滅亡的時候,北天極的那顆星星,從北極五,變成了勾陳一。
之所以會變,是因為歲差。
張居正回到了正殿端著手說道:“陛下,是因為歲差,北辰有變。”
“因為歲差啊。”朱翊鈞如同恍然大悟一般,看著張居正問道:“那什麼是歲差呢?”
張居正斟酌了一番說道:“歲自為歲,天自為天,地年和天年不同,天年地年,每歲之間的差彆,就是歲差,這個很複雜,要解釋起來很麻煩,欽天監丞周相和臣說了好久,臣才領悟些許,陛下要聽嗎?”
“聽,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朱翊鈞非常肯定的說道。
張居正斟酌了許久,這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作為神童聞名遐邇的他,還是能回答陛下的一些問題。
他端著手說道:“地年很好理解,就是地上一年,曆經春夏秋冬,周而複始,簡單來說,就是夏至又夏至,冬至又冬至。”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就像朕的生辰一樣,一年又一年。”
張居正接著說道:“天年,隻有天文生才用,常人所不知,天文星的天年,就是太陽在黃道上的某一恒星出發,再回到這一恒星的時間,就是天年,陛下,這個常人用不到,所以不好理解。”
朱翊鈞卻擺了擺小手說道:“很好理解,不就是相對變化嗎?先生不是講過矛盾、陰陽、天地這些對舉互言嗎?朕很認真學習的!”
“地年是太陽相對於大地的變化一周天,天年就是太陽相對於天宮恒星變化一個周天。”
朱翊鈞當然懂,他要是不懂,就不會測勾陳一相對於大地水平麵的角度了。
費了那麼大的勁兒,又是放大物象,又是水平儀,又是旋轉微分鼓,他要是連一個相對運動都理解不了,那他為什麼要精準?和紅毛番一樣,搞兩根木條就是,大概測出北極出地角度40°,不就行了?
那樣就是弘而不毅,和他天天罵的儒學士沒什麼區彆,夫子也說了: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天生知道的,學習知道的,困惑知道的,都是認知的過程。
張居正都上了快兩年課了,矛盾說可是張居正的悟道之作,作為弟子,連這個相對都聽不懂,他就白上課了。
張居正臉上勾出一絲笑容很快化開,而後笑容凝固,大明籠罩著兩片烏雲,一片是皇帝不務正業,一片是皇帝讀書極好。
張居正這麼些年來,也是第一次因為學生太過聰慧而感到困擾。
張居正這才接著說道:“地年短而天年長,這就產生了歲差,歲差造成了一種現象,叫恒星東行,節氣西移,黃道不變,則恒星向東而去;若是恒星不變,則黃道向西而移。”
“尚書曰: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就是堯的時候,日頭最短那天就是冬至,天上象征著冬至的昴宿星官,會出現在中天,告訴所有人,冬至來了,天氣最是寒冷。”
“東晉時星官虞喜,查遍古書,發現冬至的星宿也在變化,分彆為胃宿星官、婁宿星官、奎宿星官,這一下子讓虞喜產生了困惑,困而知之,虞喜用了數年確定了那時冬至星官為壁宿。”
“兩千七百多年,從昴宿到壁宿,如果把天球分為三百六十度,則節氣星官,一共西移了五十多度,所以虞喜確定了,節氣西移,歲差值為四十多年西移一度。”
張居正能夠理解,但是他不知道小皇帝能不能理解。
“朕聽明白了,就是虞喜之前,沒人發現太陽過一年並不是回到天球原來的位置上,虞喜發現了這種現象,並且確定了恒星四十多年會在天球上向東一度,出來報節氣的星官,向東移動一度,移動著移動著,就換了報節氣的星官,是這樣嗎?”朱翊鈞認真的理解了張居正的話,以問代答。
古人總是把天上的星星看做是天上做官的神仙,報節氣的星官一直在變化,讓虞喜產生困惑,而後思考觀察,最後就得到歲差的概念,天年減地年,恒星向東,節氣向西,四十多年移動一度。
根本難不倒小皇帝。
張居正頗為誠懇的說道:“陛下天縱睿哲。”
欽天監丞可是費了老半天的勁兒,連比劃帶解釋,才把事情徹底解釋清楚,也得虧張居正被皇帝賜下了千裡鏡,也經常仰望星空,否則欽天監說的內容,他也聽不明白。
朱翊鈞麵露疑惑的說道:“先生啊,朕有惑。”
張居正立刻感覺小皇帝從陽光開朗的人主,變成了不可名狀的大怪物,哪來的那麼多疑惑,你有疑惑,弄的他也是一頭霧水。
“陛下,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臣不事觀星,不能為陛下解惑。”張居正義正言辭表示,他不會!
他就知道這麼點內容,還是現學現賣的。不要再問了。
朱翊鈞頗為遺憾的說道:“先生啊,困而知之,是先生教給朕的道理,有了疑惑就要解開,才能獲得更新的認知;先生也講矛盾相繼釋萬理,知行合一,知行相繼,才能致良知;先生也講弘毅為士人,不弘不毅餒弱,懦夫也;先生總是說身體力行,言傳身教。朕不解,先生為帝師,為何不為朕解惑?”
“先生連天下權豪都不怕,為何會怕小小的困惑。”
“先生?先生?”
張居正真的麻了,全都是他講的道理,現在小皇帝用他講的道理作為火藥和鉛子上了膛,全都打向了他張居正!
張居正真的被回旋鏢給打的有些暈頭轉向,俯首說道:“臣在。”
朱翊鈞看張居正答話,才繼續說道:“先生,前年五月,先帝龍馭上賓詔先生入乾清宮,將天下、社稷和朕都托付給了先生,先生為帝師,孜孜不倦,先生亦言: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於陛下之職分也。先生怎忍心見朕有惑而不解惑?”
“朕德涼幼衝,先生怎忍心棄朕去也?是朕不認真就學,惹怒了先生嗎?”
“朕一定會認真學習的。”
悔不該,悔不該!
張居正俯首說道:“臣為陛下解惑。”
朱翊鈞立刻說道:“那歲差,又為什麼會出現呢?為什麼天年比地年要長?這很奇怪,而且這四十多年走一度,是四十幾年?太陽在天球的相對位置,這麼繞下去還會繞回來嗎?”
“陛下容臣緩思。”張居正沉默了許久許久,才開口說道:“臣隻能解答其中一個問題,其他的臣得去慢慢尋找答案。”
“歲差,四十多年太陽在天宮的相對位置會東行一度,這是不準確,堯距東晉究竟有多少年,因為曆代其曆法多有更變,已不可考證,所以虞喜也是大致測算,四十多年,乃是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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