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童家書房。
燈火通明。
書案上,一張六尺澄心堂生宣鋪陳開來。
大毫飽蘸濃墨,筆走龍蛇,八個氣勢崢嶸的大字躍然紙上。
“猛虎下山,百獸震惶。”
“好字。”
年輕男子在旁研磨,他相貌與童百熊有七八分相似。
隻是眉宇間透著沉靜,說話慢條斯理,像個白麵書生,與童百熊看起來一點就著的武夫脾氣截然相反。
“爹爹筆力更勝當年。”
童百熊看了他一眼:“三郎,有空也練練字吧。你身子骨弱,練不得武,但那也無妨。你還年輕,好好讀幾本書,將來考中科舉在朝為官,也能富貴榮耀一生。”
童玉康輕輕一笑,卻沒有說話。
童百熊淡淡的道:“父子之間,無不可言之事。你有什麼想法,彆總藏在心裡,你和爹都不能說,還要和誰說?”
童玉康道:“回稟爹爹,孩兒暫時無意科舉出仕。”
童百熊皺起眉頭:“為何?”
童玉康輕輕歎息道:“眼下朝局混亂,廟堂派閥林立,各地將軍聽調不聽宣。今上雖有革新之誌,卻無商君、王荊公那樣的革新之臣輔弼。”
“今上倚靠閹宦廠衛推行幾項新政,也是歪嘴和尚念經,善政到了下麵,又是另外一回事,於國事無補,反而徒增罵名。”
童百熊放下毛筆,心裡頓覺欣慰。自己三個兒子,唯獨三郎根骨極弱,沒有武道天賦。但他能說出這番有見地的話來,可見讀書是讀進去了。至於暫時不想科舉,那也無妨,他畢竟才二十三歲,路還長。
童百熊笑道:“你不出士也罷,隻是以後彆在那不知所謂的人身邊廝混就好。”
童玉康突然道:“孩兒有一好友,原本是清白人家的讀書種子,今年也加入了北鎮撫司。他說,閹宦廠衛雖然有些敗類,但比起言稱孔孟,動則三代,卻對著眼下民生疾苦視而不見的文臣,還是勤勞王事的。”
童百熊回過味來,猛地將毛筆一摔,怒道:“你在說朝局,還是在影射什麼?”
童玉康拱手道:“孩兒不敢,孩兒本不欲說,隻是爹爹既然說了‘父子之間,無不可言之事’,孩兒就說出心中所思所想。”
童百熊怒不可遏:“楊蓮亭是商君?是王荊公?是你口中的革新之臣?”
童玉康卻是平靜地道:“爹爹可曾想過,楊蓮亭聲名狼藉,你們口中的小人一個,為何還有那麼多教中年輕英傑願意投靠效命?”
“為什麼?你說為什麼?”
“因為楊總管能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他……”
童百熊不待他說完,冷笑著打斷道:“你就是這般想的?所以跟在楊蓮亭身邊?虧我還覺得你書讀得好,幼稚,簡直幼稚至極!”
“爹爹…”
“滾!你給我滾出去。”
童百熊頹然地坐在椅子上,自己的兒子,竟然為自己最瞧不起的小人賣命,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楊蓮亭這個妖孽,先迷惑了東方兄弟,又迷惑了三郎,我與伱勢不兩立!”
他抓起那方硯台,掌心內力翻湧,硯台頓時化作墨粉,紛紛洋洋落在白色宣紙上,一幅好字就這樣毀了。
黑袍人從外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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