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莎是個很單純的小姑娘,從小生長在這裡,沒有去過更遠的地方,年紀又小,才十幾歲,梅栗和她聊了一陣就從她嘴裡知道了不少信息,並且確認了她剛才真的沒有看見那個沼澤裡疑似沼澤怪物的瘦長人影。
午後陽光熱情而浪漫,還帶著大雨之後濕潤水汽的矮樹林都被陽光鍍上一層燦爛金色,不曾看到剛才那個詭異人影的赫莎很快開始在矮樹林裡尋找起白菇。梅栗則心不在焉地巡視著周圍的景色,嘴上和她說著閒話,心裡還在想剛才那怪物。
她是真的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真的有這種非人的東西存在。
連續兩次看到那東西,並且確認了自己不是眼花也不是在做夢,這讓她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有點被顛覆。
可能來到新世界,就是要換一個新的世界觀,但這真的太突然了。
樹林裡長著許多的鬆樹,自然倒塌的大鬆樹橫亙在鬆林裡,腐爛的樹乾上長著青苔,同時在濕潤的樹乾底部也長著一叢叢白色的菇。
形狀圓乎乎的,大大小小十幾個一叢擠在一起,是個大家庭。
把菇從樹乾上揪下來時,不僅有菇原本的香味,還夾雜著一股鬆樹的清香。
赫莎認認真真采菇,不一會兒籃子都快裝滿了,一回頭見到小夥伴籃子裡才裝了一個底,她語調活潑地笑話她動作慢,順手把自己籃子裡的菇抓著分給了她一大半。
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又聽過了小姑娘的蘑菇湯小秘方,兩人在回去的一條岔路上分彆。
這個季節的日照時間似乎很長,梅栗把沉重的籃子跨在胳膊上。
鋪滿金色陽光的小道上隻有她一個人纖細的身影,遠處的森林,近處的山坡和草地零星點綴著野花。
一派清新美麗的田園風光宛如油畫,可惜這樣的畫麵中,忽然出現了不和諧的東西。
大雨過後還未曬乾的泥潭裡,忽然湧動幾下,從泥潭中拉長一般長出了一個瘦長人影,恰好在梅栗前方不遠處,攔住了她的去路。
這怪物完站起來的時候仍是微微佝僂著肩背,逆著金色的光看不清具體模樣,隻感覺那身體輪廓無限趨近於她上輩子看過的某些灰白色抽象人體雕塑。
兩米多高的高度令人望而生畏,一雙幾乎垂到膝蓋下方的手上拿著兩截斷裂的木棍。
――是她昨天晚上打了那怪物一下結果打斷了的棍子。
這怪物現在提著這凶器來攔路是什麼意思,找她報仇?
才因為美麗風景而放鬆了心弦的梅栗瞬間再度緊繃起來,她停下腳步,警惕地望著眼前的攔路猛虎。
這東西……是因為發現她看得到它,所以跟上她了嗎?被怪物跟上可不是什麼好的征兆,一般按照驚悚影片裡的發展,被鬼怪跟上的人很快就要被害死了。
梅栗迅速看過周圍的地形,路雖然隻有一條,但周圍的野地都是能走的。她提起裙子一腳踩進草叢裡,直接避開那怪物的位置,再不多看他一眼。
裙子上沾滿綠色草汁她也顧不上了,聽著自己緊張的喘息聲埋頭跑出去一段距離之後扭頭回望,發現後方泥潭裡的人影不見了,前方一個泥潭裡出現了熟悉的人影。
他竟然能在泥潭中自由行動的,這種“閃現”移動的方式簡直作弊!
她暗罵一聲,下過大雨之後的泥潭怎麼這麼多!
把礙事的裙子綁起來,宛如一位障礙跨越的勇士,避開所有怪物可能出現的泥潭,風一樣往前衝。
瘦長人影不依不饒跟在後麵,出現在每一個泥潭裡麵,步步逼近的感覺令人心臟狂跳,仿佛在參演什麼被怪物追殺的驚悚電影。
長滿綠草和野花的草地並不好走,時不時就會出現隱藏的泥坑,梅栗沒能注意,跑著跑著,猝不及防看見自己下一個落腳點忽然冒出來一個灰色的腦袋。
就這麼短短一瞥的瞬間,她緊急一個加速,直接趁著那東西還沒完冒出來的時候從他頭頂躍了過去。
輕靈矯健的身姿,簡直像是樹林裡的小鹿。
再一次沒能跟上她的步伐,半個身子長出泥潭的怪物拔出自己兩條長胳膊,看了一眼手上斷裂的兩根木棍,繼而消失在泥潭裡。
拚命跑了一段時間,已經快要到家了,家那邊一段路好像都沒有泥潭,如果那怪物隻能從泥潭裡冒出來,那麼她很快就能安……
剛這麼想著,那陰魂不散的怪物從前方一個泥潭裡長出來,一副靜靜在路邊等著她的架勢。梅栗感覺自己跑掉了半條命,累極了,怪物卻像貓抓老鼠一樣耍著她追著她,一時間惡向膽邊生。
見那怪物伸長雙手,抓著斷裂的木棍朝她這邊伸過來,似乎想要打她,梅栗乾脆揚起籃子,劈頭蓋臉朝他那邊一甩。
一大籃子的白菇阻擋了沼澤怪物遲緩的動作,梅栗趁機一個矮身,從他身邊的空隙裡跑了過去。
她終於還是逃出生天,就是原本一大籃子的白菇,隻剩下十幾朵還在籃子底部晃蕩。
好在籃子底下的野兔沒有丟,不然她真的要心痛死。這是花錢買來加餐的,梅莉手裡的錢用一點少一點,可不能白白浪費。
回到家裡之後,梅栗還是不放心,放下籃子就把屋子前前後後都檢查了一遍,連碗口大的一小塊泥坑都用泥土和石頭填掉了。
嗬,看那東西還怎麼從泥坑裡冒出來。
因為連續兩天遇上沼澤怪物的經曆,梅栗在家待了幾天,不敢再隨便外出,等到幾天的大太陽過去,她琢磨著路邊的泥潭可能都被曬乾了,這才小心地出門。
仍是前往集市,準備購買一些菜種和菜苗。
她這幾天閒著沒事,把屋子旁邊的空地開出來兩塊,準備種點菜自給自足。這裡的人們大多都是自己種菜自己吃,天天買菜的話,手裡沒那麼多錢能揮霍。
長達十年的獨居生活,從十幾歲開始就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梅栗可以算得上是個精打細算的人。
資助人秦夫人並沒有在生活費上苛待她,相反算得上予取予求,不過梅栗自己並不願意去心安理得的享受,她在花錢這方麵總是很克製。
雖然疑似被沼澤怪物盯上了,但日子還是要過,工作還是要做。
種菜,迫在眉睫。
向賣菜的大嬸請教了種菜的問題,梅栗又匆匆趕回去。還沒走出集市,又遇上了赫莎,這回還有她弟弟,也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滿臉好奇地盯著她,眼神還有點畏懼的樣子。
“你要種菜啊,最好今天就種下去,今晚應該有雨呢,剛好可以澆地。”
赫莎忙著乾活,隻簡單地和她交談了兩句就帶著弟弟離開了,梅栗目送她們,看見那弟弟還在不停地扭頭看她,仿佛她是個什麼稀罕人物。
集市裡不少人對她的態度都是這樣的,好奇,又有點避諱。
從這些人的態度中,梅栗能推測出從前的梅莉母女應該是遠離人群孤僻古怪不愛接觸人的,這樣的性格行事,難免被人議論。
她還聽過幾個閒散漢子在背後聊起梅莉的母親佩格夫人,說她年輕時候真是個美人,隻是可惜了。
語氣令人有些不舒服。
平安回到家,梅栗鬆了口氣。
她一邊挖地,一邊想著自己這第一次嘗試究竟能不能有所回報。她選擇了種卷心菜,豌豆還有土豆和圓菜頭幾種菜來試手。
傍晚時分,雲層開始聚集,就像赫莎說的,晚上可能要下雨了。
挖地的篤篤聲,在這幾天時常響起,二樓常年拉著窗簾的窗戶,悄無聲息出現了一個瘦削的女人。
神情憔悴的佩格夫人不知何時站在窗邊,暗綠色的窗簾映襯下,她紅色的頭發像燃燒的火焰。
居高臨下望著底下揮舞鋤頭的少女,她翠綠色的眼睛裡是毫無感情的漠然,以及冰冷的打量。
她朝底下的“女兒”望了一會兒,又遙遙看向天際,天邊陰雲彙集,形成一條鉛灰色的線。
在大雨下來之前,梅栗完成了自己的種植任務,跑進屋子裡關上門,各處都鎖好。天黑之後,她決定不再出門。
今天帶回來的白菇和野兔,都被做成了能撫慰心靈的美食。
尤其赫莎傾情推薦的白菇,確實味道鮮美,給佩格夫人送完餐,一個人坐在桌邊默默啃白菇的梅栗,開始有點後悔浪費了那一大籃子的白菇。
屋內昏暗,點上燈之後,還是黑黢黢的,隻有油燈附近一片被照亮。
看到油燈,她想起前幾天那個夜晚,跑出門去尋找佩格夫人,那盞油燈不知道掉哪了。
有點心痛,油燈價格不低,平白又多支出了一筆錢。
點著油燈寫完了今天的“信”,她再度拿出個本子記賬。
這時候已經開始下雨了,滴滴答答的雨點砸在窗戶上,不一會兒就連成了片,變成稀裡嘩啦的雨聲。
吹熄了燈,掀開被子躺上床睡覺。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忽然間,一聲清晰的“啪”聲讓她驚醒,帶著迷夢的恍惚與被吵醒的不耐側頭,往發出聲音的窗戶那邊看,赫然見到兩隻長長的、宛如枯枝的手,啪地拍在她的窗戶上,仿佛厲鬼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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