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漂浮著腐朽的氣味。
陽光裡滿是飛塵。
一群仿佛誤入此處的年輕男女,麵對著一具突然出現又突然說話的骷髏,反應各不相同。
有的人受到驚嚇,尖叫地往外跑了出去;有的人強忍恐懼,大喊“是誰在這裡搞鬼”,想要找出那個在背後說話的“惡作劇”人士;還有的人留在原地不安顧盼甚至喊起了爸媽……反應各不相同。
這些人看著都是些年紀相差不大的年輕人,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手背上的黑線圖案。
秦非常屬於站在原地不曾亂跑的一個,她沒有被那個骷髏嚇到,還趁著骷髏說話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的時候,將所有人都粗略過了一遍。
她審視的目光從那不良青年打扮的酷帥男孩、瑟縮膽小的內向女孩、看上去出身富貴教養良好的少爺、脾氣不好盛氣淩人的大小姐、不安尋求其他人意見的普通大男孩等等這些尋常的人身上一一略過,最後停在了角落裡一個穿著複古白色長睡裙的女孩身上。
這孩子看著像是這裡年紀最小的一個,最多不過十六七歲,長得實在太好,就算在秦非常這樣挑剔的眼光下,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皮膚白皙,漂亮的嘴唇紅潤,讓人不由想起玫瑰花。一頭濃密的黑色長發波浪般散在肩頭,漆黑雙眼往上望著一束從縫隙裡照射進來的光,是這大廳五十多人裡唯二沒有在聽骷髏說話的人。
――另一個是秦非常。
這個走神的女孩氣質也非常好,看著同樣是出身良好。從衣著氣質上來分析,除了少數幾個,這些年輕人幾乎都是家庭富裕,嬌生慣養出來的孩子。
短短時間裡,嘈雜的人群就像是一盤亂糟糟的散沙,四散開來。膽大的人去觀察那說完一句話就不再動彈的骷髏,孤僻的人獨自走到人群之外,沒主見的人像螞蟻一樣團團轉。
原本充滿了靜謐的古老城堡遺跡,一下子就在這些人的說話聲喊叫聲裡變得吵鬨起來。
秦非常沒有興趣在這一群年輕人之中當頭領,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她眼裡都算是小孩子,這個年紀最是聽不得彆人指揮,覺得世界自己最厲害,麻煩得很。
她獨自走出大廳,看清眼前一切的瞬間,覺得自己置身在一段古老的曆史裡。
充滿了時間感的建築太過宏偉,身後這個宴會廳前後,抬眼看去都是城堡建築群落的一角,儘管破損至此,仍不難從那些造型和細節中想象出這座占地麵積極大的城堡在完好時有多麼驚人。
建築隨著時間敗落了,然而花園中的植物隨著時間越發繁茂。
花壇中的爬藤玫瑰纏上褪色的雕像,又從地上蔓延至建築內部,和野草野花爭奪著地盤。
帶著探索這個神秘之地的目的走了短短的一段路,秦非常就開始用欣賞的目光看待這個大型藝術品。
這些死去的建築和生長的植物,比那些毛毛躁躁大喊大叫的年輕人有趣多了。
哐――
有膽子大的人結伴跑到二樓去,一把推開了上麵的窗戶,看著下麵開始驚歎大叫。
秦非常避開頭頂這些年輕人,準備朝另一個方向探索。
忽然,她看見在大廳裡注意過的睡裙女孩,她也一個人走出來了。秦非常剛才就覺得這女孩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她稍一想,直接改變想法跟上了那個女孩。
女孩連鞋子都沒穿,身上就一件睡裙,但是走在這種詭異的地方,一點都沒有恐懼的樣子,一邊走一邊看著周圍的花花草草,身上一股天真爛漫的氣質,活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秦非常不遠不近跟著,見她在半路撿了個什麼東西,似乎是個小盒子,抱著就擺弄了起來,腳步很輕快。
茂盛的植物垂在路邊,遮擋住前路和視線。秦非常一個錯眼,就見前方白影一閃,女孩不見了。
她也不著急,朝前方慢慢走過去,儘頭是一棟還算完好的圓形建築。花苞一樣的圓頂,周圍排列著十二扇窗戶。
秦非常聽著那裡麵傳來叮叮咚咚清脆的音樂聲,像是八音盒。她來到門口,見到剛才那女孩子正在這個圓形的建築裡,她拿著一個落著灰的八音盒,張開雙臂揚起腦袋,在空地上轉著圈,臉上露出笑容。
沒有打擾她,秦非常從一邊的樓梯走上了二樓,站在欄杆邊,居高臨下打量著這個不大的空間。
這裡應該是從前的主人專門修建用來跳舞的。隻是如今破損得厲害,地麵那些灰塵在女孩的踩踏中被激起。纏滿了外牆的藤蔓從窗戶爬進屋子,鮮嫩的綠色拱衛出的圓形舞台,白色睡裙的女孩自顧自地追逐著陽光下的灰塵顆粒旋轉著。這光影與顏色,這黯淡背景和鮮活人物,值得一拍。
可惜沒有相機。
秦非常繁忙工作裡唯一的愛好就是拍攝,見到這一幕卻不能拍,有些遺憾。
她在欄杆邊靜靜往下看著,那個女孩也看見了她,但她的眼神隻是給了她一秒而已,仍然旁若無人地轉著圈。
這孩子如果不是從前與世隔絕養成了天真無知的性格,那就是一個心性堅定的人格缺陷者,大概率是個變態。秦非常很肯定地摩挲了下自己的眼鏡。
她的看人眼光,在秦家也是有名的,很少出錯。
在她默默看著下方時,背後貼在牆壁上的藤蔓仿佛被風吹動一般搖晃了一下,朝著她的脖子伸去。
秦非常猛地扭過頭,狐疑地看著背後。
隨著八音盒的音樂戛然而止,轉動的人也突然間隨之倒在了地上。秦非常神色如常看去,女孩蜷縮著一動不動,身上的白裙鋪在地上,一頭黑色卷發散開遮住頭臉和表情。
她蜷縮在那裡,像一件被丟棄的白裙子――曾經華麗柔軟,如今落在灰塵堆裡,沾了汙濁的泥水又乾透了,變得僵硬死氣。
走下樓梯,秦非常走到女孩身邊,拿起砸落在地上的八音盒轉了轉,讓它重新發出聲音,然後伸手給她:“起來吧,地上都是灰。”
一雙黑色的眼睛透過頭發縫隙看她,隱隱綽綽的,女孩紅潤的唇彎起來,她在笑。
一隻修長適合彈鋼琴的手放到她手中,秦非常用力把倒在地上的女孩拉起來。比她想的要重,而且站在對麵,這女孩竟然還比她高上那麼一點,隻是身形太纖瘦。
秦非常猜測她是學過跳舞的,身形好看,腿也長。
習慣性地打量分析著,秦非常順手替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女孩站著不動,很習慣被人這麼照顧。她也在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她,隻是目光令人不太舒服,像是玫瑰花上的刺,細細密密地紮在人身上。
“你叫什麼?”秦非常問她。
女孩歪了歪腦袋,黑色卷發落在紅唇上,神情無辜而純潔,她顯然沒有說話的意思,笑起來,忽然轉身跑了出去。
果然很奇怪,難道她是因為精神不太正常,所以才對這個奇怪的地方沒什麼害怕情緒?秦非常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離開,隻留下一個八音盒還在原地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一直安靜爬在地上的綠色藤蔓忽然間蠕動起來,將那八音盒卷進了藤蔓底下。
陽光一寸寸往下沉,先前還算明亮的光已經開始鍍上夕陽的顏色。
過不了多久,黑暗即將降臨。雖然這個奇怪的地方現在看上去並沒有危險,但秦非常沒有放鬆大意。
她四處轉看,是為了找個安的地方暫時落腳,但是這裡的每一個地方,都讓她覺得不太好。
這片建築群還有許多地方沒有查看過,她猶豫了下是繼續去找晚上的落腳處,還是回去先前的大廳。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個男生的笑聲。
“長得這麼漂亮,一個人在這種地方亂跑,太危險了吧?”這語氣之油滑猥瑣,令人不適。
果然,剛走過去就見一個穿著身花花綠綠的二十多歲年輕人,嘻嘻笑著把剛才那白裙女孩推倒在一片藤蔓鋪成的綠毯上,壓上去撕她的衣服。
那女孩傻了一樣,不知道反抗,甚至還在笑,十分開心的模樣。
秦非常拿起腳邊建築坍塌掉落的磚,無聲無息走過去對著那年輕男人的後腦勺狠狠砸下去。磚碎成兩半,人也應聲軟倒。
在秦家,武術格鬥是強身健體的必修課,隻不過她工作太忙不怎麼在這上麵花心思,隻學了些簡單的技巧,知道怎麼最快讓人失去反抗能力。
秦非常拉開那年輕男人,要把躺在地上的女孩拉起來。誰知把男人一推開,看見那女孩的睡裙被從領口往下撕開了個大口子,露出平坦胸膛……這“女孩”竟然是個男孩!
再看一眼她……他的臉。長成這樣,年紀又不大,難怪雌雄莫辯。
就這短短的時間,秦非常兩次把這人從地上拉起來,再看他還是晃蕩著那破衣服,一臉天真神情,毫不在意。雖然是個男孩,但不知道怎麼養的,白皙的脖頸和皮膚有種纖細脆弱的少女感。
她自問還算是個有道德有良知的大人。無奈暗歎一聲,秦非常把自己身上穿著的那件毛衣脫了下來,露出底下的襯衫。
“穿上這個,直接套在外麵穿。”
男孩沒接,他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磁性,極為動聽,“我不會穿衣服。”
這到底是哪裡養出來的小王子,連衣服都不會穿?秦非常隨手把毛衣罩在他頭上,露出那顆漂亮頭顱,抓著他的手塞進衣袖裡,一氣嗬成穿好。
“你自己小心。”說完轉身就走。
站在那的男孩沒有在意她的離開。仿佛被身上的毛衣給吸引了,將柔軟的袖子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在他腳邊,藤蔓陡然活起來,像是綠色的蟻潮,爬到了倒在地上那男人的身上。細嫩的藤蔓覆蓋他的後腦,鑽進傷口裡,啜飲紅色的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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