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常來到先前的大廳。果然,不少人都待在這裡。黑暗即將降臨,人多的地方當然更讓人有安感,所以之前分開到處去看的人,大多都回來了。
在這個環境下惶恐害怕的人多,感到興奮的人也不少。
“這麼大的城堡太少見了,連我之前去過的伯爵家都沒有這麼大的城堡,我家雖然也有兩個城堡,不過都比這小。”高傲的年輕男人帶著幾個人從二樓下來,嘴裡滔滔不絕,“我家那兩個城堡在愛爾默,每年修複的錢都能再重建一個城堡了,像這個城堡破成這樣,其實沒有太大價值……”
一個穿著大牌裙子提著鑲鑽手提包的大小姐坐在收拾出來的一把破椅子上,本就因為這詭異的環境心浮氣躁,再聽這傻逼炫耀,當即翻起一個白眼故意大聲說:“有些聽都沒聽說過的暴發戶,家裡有兩個錢就以為了不起了,一個伯爵算什麼,家裡才兩座城堡也好意思拿出來說,丟人。”
眼看一場爭吵不可避免,其餘人的注意力多多少少都被拉到了那邊。秦非常低調地繞過這些人,走到角落裡站著,默默思索等待。
關於這裡,關於詛咒,她知道的信息都太少,分析不出什麼,現在隻能等待,等待接下來發生的事。那個詛咒把這麼多人弄到這裡,總不可能是讓她們來這裡參觀的。
在一場無謂的爭吵中,天黑了。
當太陽完沉沒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聽到了鐘聲。這鐘聲渾厚悠長,突然響起,把不少人嚇得跳起來,立刻停止了吵架。
秦非常記得,自己到處走動時見到遠處有一座鐘樓,這鐘聲應該就是那裡發出來的。
昏暗得看不清室內模樣的殘破建築,在鐘聲停止的餘韻裡,發生著奇妙的變化。
腳下地板變得光滑乾淨;四周牆壁上的壁畫褪去黯淡,變得色彩鮮亮;暗紅色的雙重大窗簾被金色的流蘇勾起;通往二樓的樓梯木製扶手與欄杆閃著油潤的厚重色澤;水晶吊燈璀璨明亮;家具煥然一新……就連那顯眼的長餐桌都完變了個樣子。
整潔華麗的餐桌上放滿了鮮花與香氣撲鼻的食物,等待著主人前來享用。
所有人不知不覺擠到了一處尋找安感。秦非常沒有過去,她想到什麼,快步走到了外麵。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廢墟一樣的古堡煥發生機,成為了一座夜色裡美輪美奐的夢幻建築。
黑夜來臨的古堡,完完變成了另一個樣子――它複活了!
大廳裡沒人說話,他們等待很久也沒能等到其他的變化,心情又漸漸放鬆起來。麵前燈火通明,奢華無比的一切,都太具有迷惑性,這些害怕了大半天,又餓了大半天的人,注意力慢慢被分散開。
最開始並沒有人敢去動周圍的一切,直到一個膽子大的女孩摸了摸桌上的花,低呼:“這是真的花!”
其他年輕人也耐不住了,四處尋摸起來。
就是這時,所有還留在大廳裡的人見到一個穿著睡裙,套著毛衣,打扮奇怪的漂亮女孩走向放滿食物的餐桌,徑直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
他就像是這裡的主人,非常自然地坐下,開始享用自己的晚餐。
切開的肉排帶著紅色的汁水,沾在他柔軟的唇瓣上。他放下刀叉,回視那些齊刷刷盯過來的目光,奇怪又天真地問:“你們怎麼不吃?”
聽到他的聲音,那些因為他長相先入為主把他當做女孩子的人,這才發現他是個男孩。
“長成這樣怎麼是個男的。”
“剛才怎麼沒注意他,這也長得太好看了!”
“這地方這麼奇怪,你怎麼敢吃這些東西?”有看他長得漂亮的女孩出聲提醒。
“可是,這食物沒問題啊,好吃。”他甜美地笑著,神情是然無害的真摯,“不信你們試試。”
他自顧自動作優雅地吃起來。雖然穿著的衣服奇怪,但用餐的姿勢格外好看,讓人一看就覺得他是出身良好,十分有教養禮貌的人。
在他的帶領下,幾個早就覺得饑餓難耐的年輕人也順勢放棄了堅持,紛紛坐過去開吃。
人都有從眾心理,一旦有人牽頭,剩下的十有**都會跟從,很快幾乎大半的人都圍到了桌邊。椅子不夠的站在桌邊吃,早早占到了椅子的沾沾自喜。
這些沒經曆過饑餓、嬌生慣養的小寶貝們,怎麼忍得住美味食物的誘惑,而吃了這些食物之後,他們很快變得放鬆起來,開始覺得這地方並沒有那麼可怕了。
漂亮的睡裙少年坐在最上首的座位,始終姿態優雅,不疾不徐地咀嚼著嘴裡的食物,偶爾看一眼其他人,眼裡滿是愉悅。
被他的態度所影響,自覺身份高貴的幾個年輕人也開始慢條斯理的吃東西,還特地倒了酒遙敬他。
這仿佛宴會一般平和的場麵,就是秦非常從外麵回來後看到的場景。她的目光在這群吃東西的人身上轉了下,注意到穿著自己毛衣的少年。
他看見她回來了,朝她露出一個笑,邀請道:“大家都在吃晚餐,你也一起來啊。”
秦非常沒有多看那些散發香味的食物和爭搶的人,走上前問少年:“是誰第一個吃這些東西的?”
少年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還是回答說:“是我。”
秦非常看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幽深了一些,“你為什麼要吃?”
“我餓了,所以吃了,不能吃嗎?”少年長長的睫毛和漆黑的眼珠,讓他在凝視彆人的時候,像是靈動純粹的某些小動物,不諳世事,對人充滿信任。
麵對這樣的一張臉和眼睛,恐怕沒人會對他產生惡感,但秦非常和他對視片刻,眉頭不自覺擰起。她拿起桌上一塊餐巾,語氣冷淡地低聲說:“你出來。”
說完就走,也不管少年會不會跟上。她用餐巾擦著手指,站在門外等了片刻,少年出來了。
秦非常坐下,朝他招手。在她定定的注視裡,少年將手交給了她,結果就是被她猛地拉過去,肚子撞在她的膝蓋上,而她的手毫不客氣伸進他的嘴裡,按住他的喉嚨――這是個催吐的動作。
如果是一般人,立刻就會吐出來,最少也會出現乾嘔的情況。但少年沒有任何反應,他緩緩扭過頭,長發披散遮在麵龐上,嘴裡還被迫含著她的手指,那雙漂亮眼睛在明明白白問她‘你在做什麼?’
接觸到他這一瞬間的眼神,秦非常感到很不舒服,就像是猛然看到玫瑰花芯裡睜開了一隻眼睛那麼悚然。
她不動聲色將手指從少年嫣紅花瓣一樣的嘴唇裡拿出來,用餐巾擦了擦上麵的口水,說道:“我覺得食物有問題,所以想讓你吐出來而已。”
他吐不出來,這一點很符合她剛才的猜測。這少年果然不對勁。
“原來是這樣,你是想幫我啊。”少年聽完她的解釋,趴在她膝蓋上,撩起遮住麵容的頭發,笑容再一次變得快樂起來,“可是,我吐不出來。”
秦非常用起身的動作把他輕輕推開,“吐不出來就算了,反正吃也吃了,你自己接下來小心吧。”少年卻好像對她產生了信賴,“那我不吃了,我跟著你。”
秦非常:“你去大廳裡,那邊人多,你待在那更安。”
少年:“你比他們更關心我,我想和你一起。”
秦非常:“既然這樣,我們一起待在大廳。”
重新回到大廳,裡麵的氣氛更加安逸,吃飽的眾人已經把這當做了一個遊戲,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聊天,肉眼可見的放鬆,甚至還有人覺得無聊,提議玩遊戲。
秦非常沒什麼表情,心裡卻在想,這些沒經曆過風浪的年輕人們,真像是一群小羊羔,看不到隱藏的危險,被眼前暫時的安輕易麻痹。他們每一個人,都比她身邊這位小王子天真多了。
注意到他們兩個,幾個“聰明人”湊上來和他們說話。秦非常冷眼看著大少爺和大小姐拿腔拿調地試圖和少年攀談,打聽他的出身和家庭情況。
他們把這當成了交際場呢?都在拐彎抹角打聽些沒用的東西。
少年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說話,興趣缺缺的樣子,秦非常更是一句話沒有,惹得過來想交朋友的人沒堅持多久就悻悻走了。這些出身良好的年輕人大多驕傲,沒辦法放低姿態,他們更願意被追捧而不是去追捧彆人。
很快,這個角落除了秦非常和少年再沒有其他人。
突然對她感興趣起來的少年主動問:“你為什麼一直不和我說話?”
秦非常簡潔回答:“我累了。”
這具身體原本就虛弱貧血,突然來到這裡,她又逛了這麼久,還不願意吃這裡的食物。這麼長的時間裡始終保持警惕,沒有放鬆,當然會覺得累。
“那你叫什麼名字?”少年端正地坐著,側身說話時脖頸纖長優雅,聲音更像樂器一樣動人。
秦非常稍稍打起精神應付這個詭異的少年,她說出這具身體的名字,“洛蘭,你呢?”
少年:“我……愛格伯特。”
這名為愛格伯特的少年,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後,突兀地問:“太安靜了,你覺得城堡的夜晚應該有什麼?”
秦非常凝視他的麵龐,考慮片刻,緩緩說:“音樂。”
“是的,音樂和舞會!”愛格伯特眼睛微微一亮。
宴會廳裡毫無預兆響起悠揚的音樂。這音樂聲不知道從哪來,驚得安逸的羊兒們咩咩叫。
哢噠,門被打開了。
噠、噠、噠、噠,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仿佛有兩個看不見的人從門外走進來,他們隻能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人群中。
“啊!我的腳、我的手!突然不受控製了!”“我怎麼突然站起來了,救命,什麼東西!”
人群中一男一女站了起來,他們的身體擺著最優雅的姿勢,同時臉上帶著最恐懼的表情,伴隨音樂走到了宴會廳中央。
他們在音樂裡跳著舞,女孩優美地旋轉,哭得快要崩潰了,男生紳士地抬手扶著她的腰,嘴裡為了緩解恐懼不斷咒罵大吼。
但是他們的意誌與身體分離,場麵滑稽中帶著詭異。所有人都遠離了他們,不敢接近。
在一個男士托住女士脖子的動作時,突然,那男孩手上一個用力,喀嚓一聲,扭斷了女孩的脖子,女孩的哭聲頓時停住,隻剩一點喉嚨裡的嗬嗬殘響。
她死了。她瞪大著眼睛,身體仍然在翩翩起舞。
無法控製自己的手殺死了一個人,不停咒罵的男孩也慘白著臉停下了所有聲音。
直到他抱著屍體又轉了好幾圈,他才猛然反應過來般驚叫了一聲,“噢!不――”
他哭的太傷心太害怕了,於是下一秒,死去女孩動作深情款款地抱住他的脖子。又是一聲喀嚓,男孩也安靜了下來。
這一對脖子扭曲的舞伴,安靜地在音樂中跳完了剩下的舞,在音樂結束的瞬間,身體撲倒在地。
“啊――!”
“啊啊啊啊――!”
尖叫聲響徹整個宴會廳。親眼見到死亡的年輕人們終於意識到,這個古怪的世界並不安,並且對他們充滿了惡意。
秦非常側過頭,看見身邊坐著的少年愛格伯特像小鹿一樣,滿眼天真地笑起來,語氣愉快,“他們跳得和我的舞蹈老師們一樣好。”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