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不朽者軍團
野田壽覺得自己完了。
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他的世界觀徹底崩塌。
以往他見過最大場麵的事情不過是那幫袖口繡有螣蛇紋的哥哥們在街麵上出沒,背影就像是大河中的礁石那樣堅硬,如果遇到有人找茬,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揮動手中的棒球棒。
後來他就也輟學加入了堂哥率領的野田組,成為了和哥哥們一樣的人,在他加入黑道的那一天,野田組的組長浩三,也就是他的堂哥,親手將屬於他的棒球棒交給了他,表情嚴肅,仿佛是什麼隆重的加冕。
從那一天他就知道,隻要還活著他就一定要握緊球棒,因為隻有握住球棒的男人才能在歌舞伎町的街頭站直,無論麵前的是什麼樣的困難,掄起球棒砸過去將一切砸翻就好了。
他曾經也以為自己能做到,直到看見那些非人的怪物。
漆黑的天空,永不停歇的雨,泥濘濺得到處都是,猙獰的怪物悄無聲息的接近,他們乾瘦如骷髏,眼睛還散發著鬼火一樣的光,在漆黑的夜裡就像一盞盞移動黃色的鬼火。
這種本該在恐怖片裡才會出現的驚悚畫麵就這樣真實的發生在了他們眼前,恐怖的壓迫感撲麵而來,尖細刺耳的聲音鋪天蓋地。
僅僅隻是一眼,野田壽的腿就軟了,沒有任何人類看到那種怪物會不害怕,簡直就是地獄裡的惡鬼爬上人間。
然而就在此時,穿著黑風衣的男人站到了他的麵前,男人將昏迷的黑道小公主遞給了他,聲音裡帶著歉意:
“這種事將你牽扯進來是家族的失誤,等此事過去,家族會給你補償。”
他說的很誠懇,心裡卻歎了口氣。
源稚生是和這些怪物交過手的人,清晰的知道這些怪物有多強大,此時如此數量的怪物,連他都不敢說一定能活,更彆提這個普通人。
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想動用繪梨衣的力量,繪梨衣的心智並不成熟,哪怕掌握了無比強大的力量,但無論是他還是源稚女,亦或者上杉越,都不願意讓她接觸太多殺戮。
甚至就連康斯坦丁都從未在繪梨衣麵前殺過人,這是他們對繪梨衣保護,他們想儘他們之能,讓這個單純的女孩繼續無憂無慮的單純下去。
殺戮是魔鬼,殺的越多越回不了頭,源稚女就是最好的例子,最開始,她也不過是一個總是心思有些重,所以顯得有些憂鬱的柔弱女孩,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人不人鬼不鬼。
每當想起源稚女曾經單純無辜的模樣,源稚生都會覺得心臟像是被捏住,沉重又痛苦,痛得他無法呼吸,那是他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直到現在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所以,他絕對不能讓繪梨衣也變成這樣。
隻是可惜了這個普通人,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一個黑道最底層的混混,就算死在這個雨夜裡,估計都不會什麼人在乎吧,悄無聲息的就像之前死去的那些人一樣。
源稚生不想看過這一幕,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睛裡同樣燃起了熔岩般的顏色。
他看著這個半大的男孩,雨水落到他堅毅的臉上,聲音硬如鋼鐵:“保護好她,也保護好自己。”
野田壽恐懼的表情忽然變了,他重重點頭,臉頰的肌肉微微抽動:“放心吧大人,我一定會保護好繪梨衣小姐,就算死了靈魂也會撐著我站在戰場上。”
他忽然就不怕了,因為麵前男人的囑托,他不知道麵前男人的身份,卻知道他是本家的執法人,而本家就是所有日本黑道向往的神。
野田壽隻覺得自己被賦予了力量,死不可怕,懦弱著死才可怕,不管麵前的是敵人還是惡鬼,真正的男人都不該退縮。
這就是日本的極道文化,也是所謂的強者邏輯。
蛇岐八家這麼多年來無法回避的一個問題就是雖然家族高層如貴族般冷峻從容,但黑道底層都是些教育欠缺的混混和熱血少年。
他們會把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秉承著男人直立在天下不遇到值得追隨的人膝蓋永不打彎這類邏輯,跟他們講道理是講不通的,隻能借鑒儒家的忠義理論來統禦他們。
因此在每年年末的黑道年會中,連當初的橘政宗也不得不跟幫會首領們大談儘忠守義和“男人的榮耀”,每次開完年會那個雄狐般的男人都會喝著茶,若有所思的說:“好像又損失了一些智商啊。”
而且這種盲目的極道文化在源稚女成為少主後變得愈發不可收拾,連帶著整個蛇岐八家矜貴的高層都有被同化的趨勢,上杉越甚至都在考慮,今年年會乾脆讓源稚女去好了,反正她自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到這,源稚生苦笑了一聲,想不明白當初那個柔弱文藝的女孩是怎麼一步一步變成今天這副模樣的,明明當初在學校裡也隻是有點不愛學習而已,難道那個時候其實就有跡象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猛地拔出雙刀,狠狠砍向自己的身後。
蜘蛛切和童子切在沒有光源的黑暗裡卻依舊閃爍著凜冽的寒光,那是刀自身的光芒,尖銳的利爪在碰到源稚生之前被架住,令人牙酸的金屬碰撞聲響起,仿佛那不是一雙手,而是什麼堅硬的金屬。
怪物身上的黑袍被震落,露出了一張乾枯的臉,隱約還可見生前的模樣,那是個女人,體型遠小於其他的怪物,所以動作更加敏銳,也是最先靠近的。
怪物的雙爪被絞斷,它朝著源稚生發出憤怒的咆哮,大張的嘴巴裡清晰可見兩排密密麻麻的尖牙,它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完全不在乎被刀砍在身上,隻是迫切的想咬下源稚生的頭。
蜘蛛切和童子切迎著巨大的阻力,艱難的砍進了怪物的身體裡,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刀砍在了石頭上,皮膚被撕裂卻沒有流血,怪物渾身乾枯,血肉早已消失,薄薄的一層皮下就是暗金色的骨頭。
諾諾重重揮動球棒,反手狠狠一下錘在了怪物那猙獰的腦袋上,巨大的慣例將怪物帶的後退,源稚生的雙刀立刻失去桎梏,他毫不猶豫的重重一劈,這怪物的頭就落了下來。
可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恐怖的火焰洶湧而來,源稚生下意識翻滾躲閃,火焰短暫的照亮了黑暗,視野的儘頭,密密麻麻數不清的怪物徹底將他們包圍,令人頭皮發麻的尖細聲音裡夾雜著唱頌的聲音。
“真是見鬼,這是什麼鬼東西?”諾諾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為什麼連他們都有言靈而我沒有?這個狗日的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源稚生也想起來了,這些東西確實會使用言靈,當初在學院裡他就吃過這個虧。可按理來說,死侍隻是一群死後異化的怪物,隻剩下本能驅使,瘋狂的渴望殺戮和血腥,完全沒有理智可言。但這些東西,似乎明顯比死侍更加高級,會使用言靈甚至還會思考,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死是活,強大的力量足以讓任何混血種膽寒。
“傳說古波斯皇族圈養過死侍,他們把成群的死侍變成不朽者軍團,感覺就像是這東西。”源稚生大聲吼道:“小心!”
“我真服了,我就說我最討厭日本了!”諾諾同樣大聲吼著,翻身躲過一道致命的劍光,這些幽靈軍團裡居然還有會用武器的。
在以前的記載中不乏死侍使用武器的,作為人類時候學習的武器技能會被死侍繼承,可難免呆板,就像是被設定好了就隻會按照程序走的機器人。
可這個怪物不一樣,如此老練的刀法技巧,刁鑽的角度和強大的力量,簡直就像個浸淫此道半生的武士,刀光圍繞著他那乾瘦的身體流轉,形成無破綻的防禦。
那怪物一刀砍斷了諾諾的球棒,如果不是女孩動作夠快,這一下會連帶著直接砍斷她的雙手。
局麵急轉而下,諾諾沒有言靈,再能打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更何況她的作用更偏向於輔助,側寫在這種戰場上能派上的用場非常小。
而源稚生的言靈一旦使用會對自己造成硬控,而且一旦在王權領域崩塌之前沒解決掉這些怪物,源稚生反而會失去戰鬥力,那就徹底完了。
事到如今,似乎隻有讓繪梨衣出手了,源稚生隻是不想讓女孩接觸殺戮,但不代表他就是個呆板的人,畢竟再不殺戮大家就都要被殺了。
可就在他猛的回頭想要去叫醒繪梨衣時,瞳孔卻驟然緊縮,他看到了無比恐怖的一幕,隻見四麵八方襲來的怪物不隻是攻擊了他們。
顯而易見,這些東西的智商並不低,有不少都繞過了源稚生和諾諾朝著他們護在身後的野田壽而去,他們同樣被包圍。
野田壽將繪梨衣死死護在懷裡,無論他再怎麼信奉極道文化,再怎麼英勇不畏死,他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他手無寸鐵,就隻能用單薄的血肉之軀鑄就那最後的,脆弱的一碰就碎的防禦。
但直到最後一刻,哪怕尖銳的利爪直接要將他刺穿,他也沒有放下昏迷的女孩自己逃走,他本該是有機會逃走的,因為這些怪物對他這種普通人明顯不感興趣。
可是他沒有,因為他認為真男人從不會懦弱逃避。
“繪梨衣!”源稚生咆哮出聲,他想要叫醒那個女孩,同時狠狠擲出了手中長刀,可是來不及了。
怪物們爭先恐後的撲了上去,眼裡閃爍著熾熱的光,那是即將撕裂獵物帶來的興奮,無論是生是死,大概都隻有殘暴殺戮能給它們帶來快感。
源稚生並沒有用很大的力氣,繪梨衣在呼喚中悠悠轉醒,狹長的睫毛顫動,似乎隨時都會睜開眼睛。
她是掌握極端暴力的存在之一,隻要她醒了這些東西就傷不到她,可那個護著她的男孩卻太脆弱了,他會被輕易的撕碎。
一切都無法改變了,源稚生開始後悔自己不該讓他帶著繪梨衣,這場戰爭本就跟他這種普通人無關,也許一開始就該讓他離開。
源稚生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去看那血腥的一幕,他甚至不知道那個男孩叫什麼。
其實也不重要,這種混混每天都會死很多,他們是日本最底層的存在,也是黑道中最底層的存在,沒有人在乎他們,就像高高在上的權貴不會在乎黑暗裡老鼠的死活。
但源稚生還是覺得很難過,橘政宗就總說他太心軟,他說掌握權力的人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曆史,就像站在山上俯瞰一場戰爭。
那些人螞蟻一樣互相踐踏著死去,但你不會感覺到疼痛,因為他們離伱太遠,你風度翩翩,衣袖上不會沾染一點血跡,這才是真正的高位者,高高在上,仿若神明。
可源稚生始終做不到,所以他一直覺得自己不配當掌權者。
但最後,令他難過的一幕終究還是沒有發生,卻不是因為繪梨衣醒了。
熾白色的閃電從天而降,照亮地麵的瞬間,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個走來的黑衣人。
那是一個並不高大,甚至還有些削瘦的身影,女孩滿頭銀白色的長發在狂風中飛舞,赤紅色的眼眸裡滿是血腥,帶著壓抑的,雷霆之怒。
她隻是一揮手,那些衝向野田壽的怪物就從身體中間開始撕裂,它們痛苦的掙紮著,隱約可見暗金色的骨頭上迅速爬滿了裂痕,像是被施加了什麼恐怖的詛咒。
“稚女!”耳邊傳來驚喜的呼喊,那個暴力的姑娘因為太過激動的聲音都劈了叉,甚至還帶著哭腔:“你還知道來啊!”
源稚生懸著的心終於落下,那一瞬間也有種劫後餘生的狂喜。
源稚女踏破暴風雨而來,狂風中風衣翻飛仿佛戰旗,她人還沒到,但無形的領域已經迅速籠罩了整片區域,那些猙獰的怪物不安的顫動起來,仿佛感受到了什麼極端的壓迫。
野田壽呆呆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那神一樣的女孩一步步走到他麵前,整個人呆若木雞,仿佛親眼目睹神跡降臨。
源稚女打了個響指,野田壽那身上剛剛被怪物劃破的皮膚迅速愈合,同時繪梨衣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再度睡去,蹙起的眉宇緩緩展開,似乎終於脫離了某種不安。
做完這一切,源稚女才抬起頭來,就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一閃,渾身狼狽的女孩毫不猶豫的撲向了她。
源稚女張開雙臂,任由女孩撲了個滿懷,潮濕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諾諾放聲大哭:“混蛋啊你,不是說好要罩著我嗎?!你死哪去了!”
“你怎麼不等我死了再來!”
源稚女堅硬的表情緩緩崩裂,最後隻剩下無奈,她歎了口氣,將哭得渾身顫抖的女孩摟緊,輕聲道:“我的錯,彆哭了。”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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