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1 / 1)

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抬頭。

朱韻感慨,在這樣的叫罵聲中,幾位研究生學長竟然還能如此專心致誌地做事,甚至比往日更加認真投入,倒是頗有主席菜市口看書的風範。

張曉蓓指著朱韻,劈頭蓋臉地痛罵:

“你把人家好好的程序改成什麼樣子了?亂七八糟!我拿去人家看完,那個表情,哎呦我真應該帶你去看看!你低著頭乾什麼,一句話都沒有?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羞恥啊,還是個小姑娘呢?”

“我一眼看不到東西就被你做成那個樣子!也怪我太相信你了,看你當初來的時候那麼信心滿滿,結果呢?你告sù我你怎麼有臉皮進這個實yàn室的?”

“來,你告sù我,彆不說話啊,林老師就教出你這樣的學生?!”

朱韻安靜地垂著頭,沒有看張曉蓓。

張曉蓓罵了半天見不到朱韻回應,更加咬牙切齒。

“一點反應沒有,你們看見沒,一點反應沒有!”她衝著屋裡的研究生說,“滾刀肉一樣!”

她氣頭上,推了朱韻一把。

她的指頭比聲音更尖。

朱韻退後兩步,低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張曉蓓一見她出聲,馬上用更大的聲音嚷道:“你知道這是政府項目嗎?出問題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行了?你丟學校的臉你知道嗎!你擔得了責任嗎?”

朱韻以為自己很淡定,直到從實yàn室裡出來,她才發現自己心臟跳得很快。

不論她心底怎樣想,張曉蓓到底是老師,“師”與“生”的身份,自古以來就不平等。張曉蓓占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朱韻在樓道口,給自己扇風降溫。經過這一輪折騰,她著實同情韓家康他們,也好奇他們在這樣的導師手下工作幾年,出來得變什麼樣?

朱韻抱著電腦回宿舍,張曉蓓給她兩天時間修改程序,美其名曰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她說那話時一字一頓,試圖讓朱韻深刻理解“最後一次機會”的寶貴和重要。

朱韻回到宿舍,大忙人方舒苗難得在寢室。

天越來越冷,快要期末考試了。方舒苗也充分打好提前量,提前半個月著手這學期的校優秀學生乾部評比。朱韻進屋後,方舒苗跟她打了招呼,然後又一次投入到相關材料的整理當中。

方舒苗已經不常去基地了。

朱韻腦中浮現出任迪曾經說的那句話。

“她堅持不了多久,李峋這人……一般的女人跟不住他。”

朱韻沒有細想那話中的含義,她打開電腦,她還得搞定張曉蓓好心賜予她的“最後一次機會”呢。

……

好想抽煙。

方舒苗不在寢室就好了。

雖說是給了兩天時間,但第二天中午,朱韻就被張曉蓓叫去了。

這回她們談話的地點不是實yàn室,而是張曉蓓的辦公室。學校裡有獨立辦公室的老師不多,張曉蓓恐怕是裡麵最年輕的一個。

不過張曉蓓業務繁忙,永遠穿梭在實yàn室和各個公司之間,辦公室很少使用。朱韻在路上一直思索,為什麼張曉蓓要給她叫來這種隱蔽的地方訓話?

良心發現不想當眾羞辱她的可能性有嗎?

好像沒啊……

她一邊展開複雜的心理活動,一邊敲門。

張曉蓓平靜地說:“進來”。

朱韻進屋,辦公室裡冷颼颼的。

張曉蓓站在辦公桌旁,桌上是一杯泡好的茶。

“現在的學生了不得啊。”張曉蓓一改之前大吵大嚷的風格,溫聲細語起來。

朱韻聽著這聲調,寧可她吵了。

張曉蓓來到朱韻身前。她們身高相仿,張曉蓓勝在一雙高跟鞋上。她俯視朱韻,輕聲說:“你是覺得自己挺厲害?”

沒錯,有些方麵她確實很強。

但朱韻還不清楚張曉蓓指得是什麼,所以她靜默無聲。

“我問你話呢。”

我怎麼回答?

“不說話?”

朱韻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是?肯定不行,不是?好像也不行。

就在朱韻思前想後之際,張曉蓓忽然拾起桌上的茶水,反手潑了朱韻一臉。

“我教書這麼多年!第一次碰到你這麼賤的學生!”

張曉蓓忍不住了,她恢fù了之前在實yàn室的音量,有過之無不及。

“你覺得自己挺厲害吧?就你懂,把老師都當傻子?我還真不知道現在的學生心思這麼惡毒!故意寫差想讓我出醜?你還有臉當學生!處心積慮羞辱老師,在學校就敢這樣,走向社會還了得了!?”

朱韻終於明白為什麼張曉蓓要叫她來辦公室裡訓話了。

當著手下學生麵,要她如何承認自己被一個小小的本科生耍了這種事。

張曉蓓指著她:“你給我馬上回去改。我告sù你朱韻,你這種行徑太過惡劣,你回去好好想想,以後還出國麼?還保研麼?學校的推薦指標還想要麼?你自己考慮,這件事結束之後,你必須給我個交代!”

張曉蓓撒完氣,風風火火離開了。

朱韻抹了抹臉上的茶水。

從辦公樓出去,衣服還濕著,她覺得有些冷,想要快點回宿舍。

身後有人叫她。

“你等等!”

朱韻回頭,看到一個臉色嚴sù的男生跑過來,她記得他叫周金陽,也是張曉蓓的研究生,不過平日話不多,總是悶頭在角落裡乾活,在實yàn室沒什麼存zài感。

他把朱韻拉到一旁,馬上說:“韓家康告sù她的。”

朱韻沒反應過來。

“韓家康告sù她的。”周金陽又說了一遍。

朱韻靜靜看著他。

“韓家康課題做得不好,被張曉蓓說了,他為了討好她,把你故意寫爛代碼的事告sù她。你懂吧,張曉蓓一急,就能把他的事忘了。”

周金陽應該是偷偷從實yàn室跑出來,說話很緊張,聲線不穩,眼神閃爍著泄密的快感。他說完,瞄瞄朱韻眼睛,似是想看她的反應。

之前……

朱韻心想,之前,她好奇的是什麼來著?

“我得回去了。”周金陽看到朱韻沒什麼動靜,往回走,走了幾步又衝朱韻道。“你千萬彆跟韓家康說。”

她想起來了――

那些研究生學長,在這樣的導師手下工作幾年,出來得變什麼樣?

看著周金陽有些佝僂的背影,她覺得自己似乎知道答案了。

朱韻回到宿舍,電腦裡顯示著張曉蓓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朱韻看也不看,直接扣上。

她進屋洗澡,將一身的茶葉味衝得乾乾淨淨,換上睡衣,泡杯咖啡,再從書櫃裡抽了本編程書,悠閒地享受午後時光。

沒過多久,她接到李峋電話。

“來基地。”他低聲說。

朱韻剛要問怎麼了,李峋又改口了,說:“算了,去操場吧,把你電腦帶著。”

進入十二月,足球場上的草黃得理所應當了。

操場上沒有多少人,馬上要進入考試周,所有人都在抱佛腳啃書本。

李峋還是坐在老地方,足球場破舊的門框旁。門框上有鏽跡,他不在意,依舊靠著,垂眸斂目。

朱韻邊走邊想,他天天不離電腦,每天工作那麼久,可怎麼就不近視呢……

真讓人嫉妒。

李峋在抽煙,看她來了,抬頭。

“我好像說讓你把電腦帶來。”

朱韻坐到他旁邊:“太沉了。”

李峋皺著眉,彈煙。

朱韻若有所思地瞟他。

李峋:“乾什麼?”

朱韻說:“你今天真奇怪,我沒照你的要求做,你居然沒罵人?”

李峋冷冷地看著她:“還沒被罵夠?”

“……”

他怎麼知道的。

朱韻收回目光。

荒草地裡大風滾滾,草肆意擺動。

她覺得冷,可他在這,她完全不想動。

“那天是你吧。”李峋抽著煙,淡淡地說,“我就站在教室門口,那人走的時候腳步聲太大了。”

朱韻驟然緊張。

比起張曉蓓的質問和謾罵,李峋輕輕一句話,讓她緊張到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他靠在掉漆的球門框上,低聲說:“其實你接張曉蓓項目的時候我就應該猜到了。”

朱韻手指攥緊,一語不發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她完全不想讓他知道,有人聽到了那天的談話。那種讓他難堪的場麵,看過的人全死光才好。

靜了許久,李峋輕笑道:“我說公主……”

她如履薄冰。

李峋蜷起右腿,拿煙的胳膊搭在上麵,寒風中調笑。

“你拿我當豆腐做的呢?”

“……”

她轉頭,看見他的發被風吹亂,就像地裡的雜草,放肆又無禮。

她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忘jì他此時的笑。

驀然,李峋另一條腿蹬了她一腳。

“你個傻逼。”

朱韻:“……”

“你在她身上浪費什麼時間,閒的?”

朱韻:“……”

“以後我就得給你上把鎖,拴柱子上,省得你瞎他媽搞心理活動。”

朱韻:“……”

他把煙按滅在草地裡。

“晚上帶電腦來基地。”

朱韻終於找回語言能力。

“乾嘛?”

“你說乾嘛?”

朱韻不說話,李峋十分不環保地將煙頭往遠處一扔,又指向朱韻:“你不拿電腦來基地,我就去你宿舍裡寫。”

“……”

“你不用這麼看著我,到時候你就知道我能不能乾出來,公主殿下。”

你能。

你特麼什麼不能。

你上天都能。

說完,李峋起身,隨手拍拍屁股,往外走。

“喂!”朱韻起身沒那麼快,又不能放走他,直接拉住他胳膊。

他回頭,這個角度看他,朱韻脖子都要仰折了。

“你不用管這個,你專心弄我們的軟件。”

李峋無奈道:“我說――”

“你不用說。”

朱韻也站起來,她走到李峋身邊,凝視著他的眼睛。

“李峋,我不是公主。”

李峋從沒被她這樣看著,一時無言。

“但我也不是傻逼,咱們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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