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雨暗無天日,仿佛奏鳴著盛大的死亡,滂沱的雨絲從天而降,簌簌砸落在一站一跪的兩個人身上。
omega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地上,失神的雙眸仰視著alpha。對方麵色晦暗,正拿槍指著他,落在槍身上的雨水便順著眉心流向他的鼻尖,化作透明的水珠淌在蒼白的嘴唇上。
晏雲跡雙唇囁嚅著想說什麼,卻隻是張合顫抖。
omega的手忽然動了,alpha持著槍警惕地蹙眉,對方仍舊未動,隻是握著那枚口琴的手掌緩緩舉起。
晏雲跡凝望著他,將口琴舉過了頭頂伸向他,像是要呈現在他的眼前。
“為什麼你會有這個……你……就是陸老師……對嗎?”
他一字一頓,說的很艱難,在暴雨的奏鳴下,仍很清晰地傳入了蕭銘晝耳中。雨水打濕了omega昂起的臉,他的雙眼濕潤通紅,眼角和睫羽不斷淌著透明的水痕,卻不知是淚還是雨。
蕭銘晝眼瞳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他望著那枚掉出來的口琴,在omega盛滿水的掌心正上方鐫刻著漂亮的月光花——象征著這世間唯一的、他的小月光。
他想過總有一天晏雲跡會認出自己,可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
沉默過後,知道既成定局,alpha一下下輕點著頭,漆黑的眼眸如同無波瀾的深潭。
蹉跎了這麼久,他總有一天要告訴他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沒錯,我就是陸湛。”他的喉結滾了滾——
“我們終於見麵了,晏雲跡。”
聽到答案的那一刻,omega怔住了。
他抬起眸望著男人蒼白如紙的臉,對比著記憶中的那個縹緲的身影。
陸湛永遠帶著暖融融的陽光的溫柔形象,被此刻的瓢潑驟雨一寸寸浣去了身上的色澤,開始變質、扭曲,一寸寸失去了鮮豔的光芒,變得灰暗而頹靡,如同眼前這個扭曲而瘋狂的男人,再不可能恢複如初。
“老師?”他再度茫然地喚了一聲,麵前的男人眼裡毫無波瀾,靜靜注視著他,仿佛在旁觀著一場走向已成定局的馬戲。
晏雲跡攥緊了手中的口琴,悵然一晃,任憑冰冷雨絲落在他纖弱的肩膀上。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副……麵目全非的模樣?”
蕭銘晝眯起雙眸。
“沒什麼原因,隻是必須讓所有人都相信,陸湛已經死了,不然會有麻煩。”
晏雲跡癡癡望著他,眼裡似乎透過alpha的身體看著什麼遙遠的東西。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男人真的變了太多,可也總是有些沒變的東西。他早就懷疑過,但是一直不能確認,也許也是晏雲跡無法相信,這個無恥暴虐的狂徒和他心目中正直的陸老師會是同一個人。
“什麼麻煩,連我也不能說嗎?”他怔了怔,望著男人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
“如果今天我沒有發現這個口琴,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蕭銘晝想了一會兒,答道:“永遠。”
“可我幾次差點要把你殺了……即使我這樣做你也無所謂?”
晏雲跡咬牙質問道,抽動著眉梢,眼瞳通紅,語氣逐漸激動:
“陸老師,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是想永遠把我當傻子耍?還是想看我痛苦,看我被你折磨得瘋瘋癲癲還要當你的麵說愛你,讓你能獲得樂趣?你知不知道你對我做的這些事,讓我……讓我……唔…………!”
一口氣如鯁在喉,他想說出所有,可他也不知道到底說出來有什麼用,深深的無力感將他禁錮在原地。
他好恨,他恨眼前的男人,也恨自己。
“我隻是想讓你更恨我一些罷了,”蕭銘晝平靜地眯起雙眼,詭異地笑了笑: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對陸湛你可能做不到恨之入骨,但對我就可以。我活在仇恨中,你也彆想幸免。”
鋪天蓋地的絕望感便向晏雲跡襲來。
“你怎麼能……讓我親手殺了我最愛的老師?”
“怎麼不能?”蕭銘晝輕蔑冷笑:“我不過是將五年前的一切都變成真的而已。我強暴了你,你親手殺了我,瞧,多合理的故事情節。真相如何,又有誰關心?”
“不……住口……陸老師沒有強暴我……唔!”
晏雲跡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垂下伏在地上,捏著口琴的手無力地陷進泥水裡。
纖細的肩膀隨哭聲顫抖,聽不出到底是崩潰還是悲哀。
“哈啊啊……嗚嘔!”
強烈的絞痛感從胃部升騰直至胸腔,五臟六腑如同擰在一起。
晏雲跡陡然僵住,像是收到過去記憶碎片的衝擊,一時間腦內瘋狂湧出回憶,如同一堆四散奔離影盒的膠卷,他麵色慘白地捂住嘴,嘔了個昏天黑地。
一天一夜他都沒有再吃食物,所以此刻除了胃酸和大把未消化的抑製劑渣,他什麼也吐不出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這段時間他的抑製劑吃得太多,被壓抑的精神痛苦異常,過去的記憶仿佛隔著堅不可摧的屏障,一層又一層禁錮著他。
在吐出抑製劑的瞬間,晏雲跡眼前迸發白光,被一種前所未有的釋放和輕鬆席卷。
他嘔吐的同時,如同被鈍器一下下猛烈敲擊著頭頂。此刻強烈的精神刺激將那道屏障徹底擊碎,漆黑的視野裡,他的眼前閃過的一幕幕畫麵,終於將這段時間裡所有零星的記憶串在一起。
那場他的成人宴會、那個不堪的夜晚,還有讓他失去了一切的高樓樓頂……
一切,在他的腦海中忽然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他全想起來了。
“唔……!!!”
一串串走馬燈般的記憶在眼前拂過,Omega伏在地上,哭得更狠了,他弓著腰跪坐在地上抱住自己,連脊背都在止不住顫抖。
他哭得乾嘔,又吐得翻天覆地,紅腫的雙眸不住流淚。
蕭銘晝在旁默默注視著他,他不清楚omega到底為何苦澀發笑,卻又為何狂嘔不止。
他隻是覺得,好像什麼已經改變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在他的想象中,知道了他身份的晏雲跡應該會從那裡憤怒地爬起來,憎恨地咒罵他毀了自己,欺騙了自己,即使手無寸鐵被逼上了絕路,也會提起拳頭衝向他。
可……究竟為何會不一樣了呢?
在他麵前永不低頭的“小雲”,他心目中所欽慕的那個高傲不屈的身影,會不會已經不複存在了?
蕭銘晝倒吸著氣,心臟陣陣抽痛,持著槍的手臂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過了很久,omega終於不哭了,而是靜靜抬起頭看向他,對方黑洞洞的紅腫雙眼驚得蕭銘晝一凜,滿是落寞與悲哀。
“老師,我好冷,你抱抱我……”
他凝視著他,似乎想要掙紮著站起向他走來。
蕭銘晝一動不動地觀察著他,眼前的虛弱身形忽得一晃,晏雲跡似乎是沒料到腳下泥滑,站起來的瞬間猝然便向後跌去。
在他的身後,是一座斷崖深坑。
“呃……!”
晏雲跡向男人伸出蒼白五指,雙眸凝視著alpha的方向,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蕭銘晝的呼吸凝滯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救他。
幾乎是本能驅使下,他丟下手中的槍飛快衝向他伸出雙臂,直到懷裡感受到無比真實的身體觸感,才驚魂未定地吐出氣來。
“果然,老師會這樣做啊。”
他聽見耳邊傳來omega平靜的聲音。
一雙手從他的背後反抱住他,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
晏雲跡埋在他的懷裡,扯著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緩緩合上雙眸:“無論如何都會救我,老師這一點還是永遠沒變,就像五年前那天晚上你抱住我那樣。”
一滴淚順著他的睫毛,流淌到苦澀上揚的嘴角。
“你……你想起來了?”
這次,反而輪到抱著他的蕭銘晝渾身僵硬,聽見omega的話,他忽然反應了過來,如同觸電一般鬆開雙臂,戰戰兢兢地推開了晏雲跡。
他連忙連滾帶爬地從旁抓過落在地上的槍,身上也沾滿了雨水和泥濘,他從未如此狼狽地站起來,對著omega舉起槍。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
晏雲跡看著麵前顫抖的男人,平靜地笑了一聲,以胸膛抵住槍口緩緩爬了起來,一步步走近了他。
alpha被他逼得後退兩步,通紅的雙眸抗拒地緊閉起來,又再度睜開直視著omega,顫抖的槍口再度移向對方的眉心。
他幾乎咬牙切齒,極儘凶惡:“我真的會開槍,晏雲跡,你已經不可能再利用我了!”
“那就開槍啊,”晏雲跡流著淚,卻又笑著緩慢向前靠近alpha,渾然沒有一絲猶豫,步步緊逼,“要是那麼恨我,你就一槍打死我啊,你早該這樣做了,陸湛。”
“最初你就該這麼做。不必用另一重身份,不需要偽裝,也不用牽連他人,告訴我你恨我,然後直接殺了我就好了。”
他撲上去抓住蕭銘晝的衣領,儘管槍管抵住下顎,他卻毫不在意地衝他怒吼道:
“你用那種手段折磨我,又讓我愛上你算什麼……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啊!”
晏雲跡的言語和行為都不斷激怒著蕭銘晝,alpha緊咬著牙,拉開保險栓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對準omega的時候卻始終猶豫不決。
蕭銘晝的雙眸一凜,他紅著眼睛搖了搖頭,開口道:“不,陸湛沒有死,所以我也不會殺你……”
“但我要讓你活著感受痛苦,受儘折磨,永遠陷入仇恨中無法自拔,變得跟我一樣。因為真正的殺人犯是你,不是我。”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晏雲跡呼吸一滯。
蕭銘晝忍無可忍地咬緊牙關,凝視著他:
“是你毀了陸湛和他的家人原本幸福的一生。即使陸湛苟活了下來,他也這種在仇恨和孤獨中漸漸變瘋,那種失去一切的,飽受踐踏的痛苦和恐懼,在這種罪惡感中掙紮的感受,現在的你也應該深有體會了。”
晏雲跡的眸色由亮轉暗,儘顯悲涼:“陸老師……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男人忽然丟掉手中的槍,上前一把擒住晏雲跡的下顎扳過,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我已經不是陸湛了,晏雲跡。我不會憐憫你,”alpha打量著他,緊盯著omega的雙眸:
“現在的你對我來說就是玩弄於股掌的狗,你越恨我,我的複仇就越成功。”
“你說不再憐憫我,”晏雲跡苦澀地蹙起眉梢,直麵著他:“那麼剛剛那個擁抱,到底算什麼?”
蕭銘晝驟然一怔,他的目光越是飄忽,omega的眼睛就越是銳利,似乎想要透過他蒼白灰暗的臉龐洞悉內心。
或許是承認了自己就是陸湛的緣故,他在麵對晏雲跡時的偽裝在此刻都不複存在。他原本已經將過去的自己一並摒棄,可現在他卻被剝離了外殼,隻剩下赤裸的恨意與不清不楚的溫存。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越是想要拉開距離,晏雲跡便越是靠近,如同兩顆相吸的磁製物,在冰冷的暴雨中交鋒。
胸前忽然一沉,Omega忽然撲向他,一把將他抱住。蕭銘晝沒有動,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靜默得如同佇立的岩石。
“……對不起。”
晏雲跡的語氣透出從未有過的柔軟。他閉著雙眼,聲音陣陣顫抖,在向他的alpha道歉。
omega臉蛋上散發著燙人的熱度,隔著他胸前濕透了的襯衫緊貼在他的胸口,似乎是在發著高燒。
“對不起、陸老師。五年前你救我的時候,如果我沒有推開你,那件事是不是就不會變成誤會了?”
蕭銘晝睜大了雙眼。
“‘誤會’……?”
晏雲跡仰起頭,晶瑩的眼淚從眼中大顆大顆滾落,因為近在咫尺,蕭銘晝看地十分清楚,那些並不是從天而降的雨水。
“那天晚上我被梁承書強暴之後,你來救我了。我一瞬間希望來的人是你,但也不希望是你。”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那時候我嚇得要死,我原本很想要你抱抱我,想鑽進老師的懷裡不管不顧地大哭一場……”
“但是……我做不到……”
晏雲跡頹然一笑,淚水將落未落,再度盈滿紅腫的眼眶:
“看到你的一瞬間,我就開始恐懼。不想被喜歡的人看見如此肮臟、醜陋、不堪的自己,更不想成為你的汙點。我怕看到你嫌棄我臟。”
晏雲跡是高傲而脆弱的。由於骨子裡的倔強,即使在慘痛的報複下被摔碎無數次,他也不願在陸湛麵前連最後一點自尊都失去,所以才狠心將人推開。
“我寧願你恨我,我隻怕被你瞧不起!”
晏雲跡扯著苦笑,抓住alpha無動於衷的肩膀:
“可是我已經不是‘小雲’了,我變得那麼臟……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和你在一起了。”
“我推開你,不是拒絕你……”他流淚不止,“而是我真的喜歡你啊,老師。我沒想到它就那樣變成了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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