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裡蒸騰的熱氣,淺淺在蕭銘晝的眸下凝成白霜似的水滴。
埃爾文有些煩躁地在一旁看著。
alpha則是旁若無人似的,執著地擦洗著omega觸目驚心的紅痕和白濁,原本摟著對方的一手已經僵硬酸痛,他卻渾然不覺。
望著omega毫無血色的臉頰,蕭銘晝默然片刻,搖首啞然道。
“被催眠……會不會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呢?”
埃爾文先是一怔,忍著慍怒握住他的肩:“可笑,難道他會心甘情願吃下讓自己精神錯亂的藥?!”
想到晏雲跡對他父親的依賴和順從,蕭銘晝抬起眸,黯淡的眼神如同將要熄滅的燭火。
既然是貴族才用得起的定製抑製劑,又能讓晏雲跡從未懷疑……大概給他藥的就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晏雲跡從小備受冷落,如果他甘願被控製來換取父親的青睞,也並不是不可能。
蕭銘晝話裡仍是冷漠,然而,他側臉線條卻是緊繃,唇緊抿著,猶如逞強著為他無法相信的事實辯駁:
“這藥裡的催眠成分這麼要命,如果他真的一無所知地吃了這麼久,又是怎麼會突然間想起來一切的?太巧合了。晏雲跡他……說不定早就知道真相。”
“如果真就是巧合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金發男人冷笑一聲,見蕭銘晝明明雙肩一聳卻故作鎮靜,更是居高臨下地挑起眉:“你怎麼不想想那天發生過什麼,他吐出來的又是什麼?”
alpha一怔,拳心緊握,眼裡有些動搖,似乎預感到了對方會繼續說出令他無法置信的話語。
埃爾文嘴角上挑:
“我就直接先說結論,他服用的這種催眠藥很特殊,不僅能支配行為,更能支配記憶,隻是,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曾經在此催眠成分的精神醫學史上有人做過一個實驗,他們讓一個有著幼年家暴陰影的狂躁殺人犯服用了過量的催眠藥,每天對他進行精神誘導,忘記過去。囚犯果然慢慢轉性變好,甚至覺得自己從小就很幸福。直到……有一天。”
“很巧,他被放回牢房後碰上群毆,胃部受了傷,他把催眠藥吐了出來……後麵,你猜如何?”
醫生沉聲一笑,碧藍的眼眸意味深長地望著alpha:
“已經變成好人的他想起來自己是個報複社會的殺人狂。催眠徹底失效,他徒手殺光了同牢房裡所有的人,包括前來勸誡的警衛。”
蕭銘晝不置可否地回望著他:“難道……這種催眠藥過量服用後會變得極其依賴,隻要未按期服用催眠都會失效?”
“嗯哼,這和晏的情況如出一轍。”上揚的尾音是北歐人特有的愜意感,埃爾文眯起雙眼:“想必給晏雲跡藥的人也知道這點,故意將催眠間隔調整到與發情期相同,告訴他按時吃抑製劑的重要性,還會時時刻刻地監視他服藥吧。”
見對方仍舊半信半疑,埃爾文又笑著問道:“在你沒收他的抑製劑後,晏有主動問你要過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蕭銘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每次都會。他說過……必須要按時,我有時候以此要挾他服從我,才沒有給他。”
“那就對了,晏被人催眠失了憶,因為隔三差五得不到催眠藥,才會時不時想起一些什麼。”埃爾文了然一笑:
“他徹底想起來一切,就是在那個你抓到他的雨夜。”
“那天他摔到了肚子,把胃裡的催眠藥全吐了出來,催眠就解除了,所以他才會告訴你自己什麼都想起來了。”
蕭銘晝怔住了。深深的無助感猶如墜入深海時升騰的泡沫,將他包圍。
他眼眸顫動,垂著頭怔忡望著晏雲跡蒼白的臉,隨即又像是不信,發狂似的狠狠搖了搖頭:
“……埃爾文,這隻是你的猜測!我不能這麼輕易就相信他……”
醫生眼神深不可測:“沒錯,我確實是在猜測。我隻是想說一種可能性,說不定連五年前的事他也是受了催眠,被人控製而一無所知,才傷害了你呢?”
深邃的目光裡是alpha逡巡遊弋的身影,埃爾文闔上湛藍的眸子,笑著擺出了下一句:
“還有一件事,我想你也誤會他了,那時候的晏不是沒懷孕,而是假孕。”
alpha凝神,喃喃重複:“……假孕?”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埃爾文點點頭:“我看過報告單。他的確產生了孕期反應,可激素水平上什麼也看不出來。就是因為他受了這麼久的虐待,再加上不停吃精神類藥物,才會精神崩潰導致了錯誤認知。他的身體也被意識誤導,形成假孕。”
蕭銘晝雙拳不知不覺顫抖著握緊,指尖刺得掌心毫無血色。
他垂下頭,臉上陰暗得看不清表情。沉默半晌,alpha的喉結滾了滾,抬起眸陰狠道:
“埃爾文,你今天來和我說這些,到底是想乾什麼?”
金發男人頓時覺察到了異樣,原本雲淡風輕的臉上驟然有些不悅:“……陸,你什麼意思?”
“從剛剛開始,你的話全是猜測,字裡行間卻全都向著晏雲跡,你以為我沒聽出來麼?”蕭銘晝戲謔地勾起唇,眼神狠厲,像鬥牛場內陷入瘋狂、隻知道搏命廝殺的野牛:
“你是想說都是我錯了?難道你要我放棄複仇嗎?!”
“就算是我誤會了他,就算他真的無辜,那五年前我和我的妹妹無論如何都是因他的事件而死,難道就不無辜嗎?!”
埃爾文氣憤交加,臉頰挺得發白:“可他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還受了你這麼多傷害,你就算複仇也不該向著他!”
“等我查清了背後的人,我當然會一一殺了他們,”蕭銘晝抬起通紅的眸,眼瞳抽動,“至於他、至於晏雲跡……不需要你插手。”
金發男人咬著牙,被他氣得笑了出來:“好,等你和他都半死不活,彆再來求我!”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語畢,醫生勾唇冷笑一聲,憤憤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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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房裡隻剩下站在原地的alpha。
好友離去的一瞬間,蕭銘晝高瘦的身軀一墜,頹然跪倒在地。
他瀕死般抓著桌子,暴怒得想去摔眼前的任何東西,可在看到omega的一瞬間,所有的瘋狂都煙消雲散。
這一刻,沒有任何人能看到,他不用再裝作暴虐,或是被自己潛意識裡的瘋狂所誘導的暴虐。
他再也欺騙不下去了。
蕭銘晝放下了所有防備,眼眶裡紅得脆弱無助,他盯著晏雲跡蒼白的睡顏,似乎在期待著什麼,可渾身竟像是被抽取力氣一樣,又分毫動彈不得。
“如果埃爾文說的都是真的……五年前你不是故意害我……你是被人催眠了才忘了我,忘記了一切……小雲,真的是這樣嗎?”
男人內心有關複仇的信念,第一次被動搖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似的,他拿出了那部被晏雲跡帶走的手機,在裡麵,隻有一段錄音。
蕭銘晝顫抖著播放了它,聽筒裡傳出沙沙的雜音,水聲風聲如雷貫耳,像是兩人在風口浪尖對峙。
……
【“不想死的話就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從未聽過晏雲跡這麼狠厲又堅決的聲音,字字鏗鏘地砸落在他的心底,如同淩厲的鞭子抽得他七零八落。
【“我說,我說……你怎麼問我那天你乾了什麼,小少爺,你自己作過的事自己都不記得了嗎?……什麼你們我們的,我實話告訴你,我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這件事敗露了你自己也彆想有好下場……”】
對方的聲音遽然一頓,融入了驚恐:
【“操!你在錄音,你錄音乾什麼?交出來!你要把這東西交給警察嗎?!該死,你個瘋子想拉下我一起蹲號子嗎……把手機給我!”】
晏雲跡卻不依不饒。
【“是誰要你這樣毀了陸老師!快說!”】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記者也變得歇斯底裡:
【“哦——我算是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要買我的證據,五年前乾下的事你現在反悔了,你是要給那個律師翻案的!”】
【“唔……!你想乾什麼,放開……”】
……
嘶、嘶。
耳機裡連續不斷傳來一段劈裡啪啦聲,像是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搶,最後,晏雲跡發出了一聲窒息的嗚咽後,錄音停止了。
蕭銘晝怔怔地摘下耳機,望著晏雲跡熟睡的臉龐,淚水潸然滑落。
一個為了替他尋找真相連生死都能為他豁出去的人,又怎麼會害他呢?
“原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連殺我……也不是你本意……?”
翻江倒海的窒息感席卷了alpha的腦海,他原本想著無論晏雲跡如何解釋,他親手把自己推下去也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人死不能複生,所以無論自己如何折磨他也不為過。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可如果他其實不想呢?如果他是被人催眠利用了呢?
看著晏雲跡飽受折磨的蒼白臉頰,那孩子不知受過多少傷害,原本那麼高傲矜貴的天之驕子,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顫抖的手想要輕輕撫摸那張臉頰,還未碰到,卻如觸電般縮回。
是他做下的惡果,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去撫慰他?
緊閉的眼瞼內部熱意滾滾,他哽咽了,蕭銘晝手掌覆麵,弓著身靠在床邊抽噎。
“小雲……你這個……傻瓜……”
他以為晏雲跡一直以來隻是在逃避罪行。他質疑過他,恐嚇過他,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就越是要逼他贖罪不可。
可他偏偏沒有想到,晏雲跡不是故意忘記,而是根本就是一無所知,被人當做傀儡利用得徹徹底底。
那孩子不僅經曆了生離死彆的痛苦,承受了所有不該他背負的罪惡帶來的傷害,竟然直到現在,還願意執著地為他辯白。
那天晏雲跡明明是忍著痛、撐著快要崩潰的精神和身體,是想要拉住他的手的,就像自己五年前撐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渴望晏雲跡拉住自己的手一樣。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哪怕他拿槍指著他,他也什麼都不顧地撲向了他的懷裡,把能想起來的一切都告訴了他,求他相信自己。
而自己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不僅沒有抓住他,還殘忍地將他求救的手傷得鮮血淋漓。
每一次、每一次都……
甚至連最後的溫柔和救贖也沒能給他。
深切的悔恨像薄冰上綻開的裂紋,在一瞬間布滿了全身,頃刻崩裂。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可我居然……什麼都沒察覺……”
蕭銘晝斷斷續續地哽咽道,無邊蔓延的悔意陣陣刺心,紮得他胸口冰涼。
他想起晏雲跡短暫失明的那段時間,對方總是抿著笑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懷裡,輕輕地喊他陸老師,說等自己好起來了一定會想辦法保護他。
那是他最放鬆最愜意的時候,他和晏雲跡就像真的回到了過去,無需逼迫自己變成冷血無情的模樣。
晏雲跡說要保護他,卻並沒有說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是為了給自己翻案才逃出去奪取錄音,當他死裡逃生從車上爬下來,自己卻在所有人的麵前淩辱他,扒光了他唯一一件蔽體的衣服。
即使到被侵犯的最後一刻,晏雲跡仍然苦苦等著他,說他一定會回來,因為他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折辱、傷痛、玷汙,這些晏雲跡都可以不在乎,他的心永遠是執著的,眼睛也倔強得可怕,原本任何外界的傷害都不能阻他分毫。
他是最了解晏雲跡的人,所以隻有他最明白,如何才能摧折晏雲跡的驕傲。現在他真的傷了他,再也沒有後悔可言。
“……我對你做了不可原諒的事,”他苦澀闔眸,無力地伏在omega身旁:“可我無論再為你做什麼,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蕭銘晝前額抵住床沿,如同被剜心剖腹般抓住胸口。
臥室裡的陰影重重壓在alpha顫抖枯瘦的脊背上,暗沉沉的月光照著omega平靜的臉,一如空虛涼薄的影。
他隻敢悄然握住床上人冰涼的手,但求能從一星半點的溫存裡獲得一絲安撫。
“小雲,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兩年、兩年很快的……到那時,我會把屬於你的一切都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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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晏雲跡醒來時,隻覺得頭痛欲裂。
旁邊懸著的輸液瓶滴滴答答向下漏著,他微微抬了抬手,針頭刺入皮肉的鈍痛抵在手背裡酸麻不已,反倒提醒著他自己還活著。
眼前猶然浮現出調教館的種種,陰暗的刑架、張牙舞爪的毒蛇、還有無恥糟蹋自己的暴徒,那些就如一場冗長痛苦的噩夢,他在那場黑暗的夢裡苦熬了許久,最後也沒能等到解脫。
晏雲跡強撐著撥開吊針坐了起來,側目望向窗外。
窗外正是黃昏,雪白的花朵正在花園裡盛放,月光花的幽香陣陣氤氳在鼻尖。顯然是被人刻意擺放,他淡淡瞥了一眼便望向彆處,瞳孔覆了層陰翳似的麻木。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從走廊直直向房間走來。
晏雲跡無動於衷地望著牆壁上的時鐘,靜的如同一尊陳設。
蕭銘晝端著水推門走進來,他顯然是沒料到對方已經醒了,疲憊困倦的眸間落入幾分驚訝。
“……你醒了。”
晏雲跡聞聲緩緩轉向來人,就那樣默然地望著他,目光冷如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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