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裡,慕容清音劍眉微蹙,手裡的筆無意識地在硯台裡攪動著。
現在往朝越送消息,不用出正月,朝越就會來人,最不濟也會傳個消息回來。
到底要怎麼才能將這件事的利益最大化,是他現在最需要考慮的。
慕容清音歎了口氣。
三月春闈,四月春獵,容易還惦記著犬戎……
慕容清音扔下手裡的筆。
真煩。
重明一腳踏進勤政殿的時候,就看到慕容清音已經在拆手裡的毛筆了。
好端端一支狼毫,硬被王爺揪成了個和尚。
重明:……
王爺,這是被皇上附體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來的時候不對。
重明猶豫著往後退了兩步,覺得應該等王爺揪完了再進門。
可惜慕容清音耳聰目明,稍微一點動靜便抬起頭來。
“你乾什麼?”慕容清音詫異地看著站在門外進退兩難的重明,眉峰蹙地更緊了。
“來了不進門,怎麼,大殿裡有老虎還是外頭有花?”
……
重明覺得,王爺比老虎可怕多了。
他能打老虎,不能打王爺。
所幸重明表情控製能力極強。
青年麵無表情的進入大殿:“王爺有煩心事?”
慕容清音將手裡已經禿了的筆順手丟進炭盆裡,看火舌竄上來,吞噬了光禿禿的筆杆,對重明道:“坐吧,慶善公主的事情,你和白澤辛苦辛苦。”
其實不用慕容清音說,重明來的時候,心裡已經有了幾個方案。
此刻聽慕容清音吩咐,重明點頭:“王爺放心,朝越那邊,不是大事。”
“朝越的確不是大事,現在的問題是,容易那個小兔崽子,想去征討犬戎。”
慕容清音看著炭盆裡變成灰白色的筆杆:“入春後朝裡大事也多,本王,分身乏術。”
重明覺得王爺著實把皇上護的太好了。
青年歎了口氣:“王爺,皇上想去,您就讓他去吧。”
他複盤過皇上在雲都城打的那幾場仗,真不比王爺差。
何況王爺和皇上的情況,他們幾個暗衛首領誰不了解啊?
真論領兵打仗,皇上兩輩子的經驗,可一點兒都不比王爺少。
王爺是不是太小心皇上了啊。
慕容清音抬頭,瞟了重明一眼,似笑非笑。
重明立刻轉開目光。
不是,王爺……
怎麼還嚇唬人啊。
他是建議皇上去帶兵,又不是建議皇上去送死。
“怎麼,小兔崽子給你好處了?”慕容清音嗤笑一聲。
重明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起身請罪:“王爺……”
“行了,沒怪你。”慕容清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重明放下心來。
好的,王爺的確沒怪罪自己,王爺就是心情不好。
重明決定大著膽子再勸兩句:“王爺,過年皇上就十八了,您十八的時候,在鬆江……”
“行了彆說了。”慕容清音更煩躁了,“我自小就在死生一線,習慣了,他何曾受過這種罪。”
……
重明覺得,王爺不像皇上的……
王爺比先皇更像皇上的爹。
重明默默地閉上了嘴。
算了,皇上想出去,還是自己努力吧。
他真的儘力了。
片刻,慕容清音歎了口氣:“是,他的確比我合適。”
青年眉眼低垂,似是有些不甘心:“可是,他為了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
慕容清音順手又折斷了一支筆:“重明,年後你和容易一起去吧,彆人我不放心。”
沉默片刻,慕容清音還是鬆口了,神情落寞。
重明忙站了起來,鄭重地答允:“王爺放心,屬下必定竭儘全力輔佐皇上。”
慕容清音覺得更煩了:“滾滾滾,你這樣子,讓本王覺得是在托孤。”
重明忍不住笑出聲來:“王爺覺得不像?”
“滾!”
回應他的是迎麵扔過來的一本折子。
重明笑著躲開,拱手行禮:“那屬下先告退了。”
“趕緊走!”
慕容清音罵了一句什麼。
重明笑著出去了。
慕容清音氣不過,又丟了一本折子出去。
混賬。
礙眼。
……
容易從禦書房裡出來的時候,手腕都要斷了。
天知道他從下午進了禦書房,到底寫了多少字。
容易看了一眼手裡慕容清音的私章。
如果他給自己寫一道手諭,蓋上這枚私章,是不是就能順利去犬戎了。
片刻,容易歎了口氣,將私章重新收起來。
他還是想辦法說服他的清音哥哥吧。
容易抓了抓頭發,好煩啊。
少年先回乾照宮換了身衣服。
來到勤政殿的時候,已經是酉時末了。
進門前,容易想了想,順手拆掉了發帶纏在手上,任由一頭青絲散落肩頭。
一進房間,容易先看到了地上丟著的兩本折子,愣了一下,彎腰將折子撿起來。
慕容清音聽到有人進來,抬頭便看到他的少年俯身撿起地上的折子,青絲委地,分外柔媚。
……慕容清音的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小混蛋,又想用美人計了?
他故作不見,低頭繼續看著手裡的折子。
容易站起身,看慕容清音並沒有抬頭,無奈地努了努嘴,走到慕容清音身邊,將折子放到一旁,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湖筆:“好哥哥,我來了你也不理理我,難道折子比我還好看嗎?”
少年在書桌前蹲下,趴在桌子上看著慕容清音,杏眸凝露,委屈巴巴的看著慕容清音。
慕容清音看著少年,揉揉少年的青絲,表情清冷:“滿意了嗎?”
青年一邊說,又翻開一本折子,想去拿筆。
“哼。”容易伸手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動。
“清音哥哥,好哥哥,你理理我。”
少年撒嬌,握著慕容清音的手不鬆手。
慕容清音伸手一拽,少年順勢坐到書桌上,還不忘隨手將硯台筆架推到一旁,一雙眼睛看著慕容清音,那雙澄澈的眼睛裡閃動著似有若無的星輝。
少年的聲音軟軟地,有些失落:“你若不理我,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他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眼淚大顆大顆跌碎在自己的衣袍上。
慕容清音愣了,伸手想給容易擦去淚水。
青年抬手的時候,一滴眼淚恰好落在他的手上。
明明隻是一滴眼淚,卻仿佛是滾燙的,灼的慕容清音心頭一顫。
明知道自己眼前的少年是淚失禁體質,愛哭、會哭、擅長哭,慕容清音還是忍不住心疼了。
青年歎息一聲,將容易攬進懷裡:“沒有不理你,隻是怕你鬨。”
傻子,怎麼舍得不理他。
容易將臉埋在慕容清音肩頭:“清音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