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辦公室很安靜,葛倩一路沒碰到什麼人,就到了李野的辦公室門前。
她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才伸手叩響了辦公室的門。
兩秒鐘之後,辦公室內響起了李野的聲音:“請進!”
葛倩推門進去,就看到李野坐在辦公桌後麵。
李野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台價值幾萬塊的電腦,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黑色的耳機,
這種耳機葛倩見過,據說是可以播放磁帶的小型錄音機,可以聽歌,也可以學英語,非常方便,隻是一台要一兩百塊錢。
再看看李野辦公室內還有一張顯然是剛剛收起來的躺椅,葛倩就能猜出來,剛才李野正躺在躺椅上愜意的午休。
【他果然跟小說裡的富家公子一樣。】
在整個輕汽公司裡,跟李野這位年輕廠長有關的傳說太多了,其中“貪圖享受”就是其中的一條。
畢竟為了免於風吹雨打,李野自己掏錢二十多萬買私人汽車,實在是辨無可辨。
但是貪圖享受的李野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絕不收禮,對送禮的人極度厭惡,要不然今天葛倩高低也要拎點東西才好進門。
李野看到葛倩,想了想之後問道:“你是.七車間的?”
葛倩趕忙低頭鞠躬:“您好李廠長,真對不起,打擾您休息了。”
“哦,沒事,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李野也沒跟葛倩假客氣,直接就問她有什麼事情,一個領導的威嚴還是要保持的。
葛倩很緊張,但還是把一路上在心裡想好的話說了出來。
“李廠長,我的父母在前些年混亂的時候去世了,隻留下我和我姐姐兩個人大前年的時候我姐也沒了,留下倆孩子,
當初我姐姐和姐夫分房子的時候,是分了姐夫單位的,我一直借住,直到來到咱們廠,
現在姐夫找了新媳婦兒倆孩子總是受氣,所以我想把兩個孩子遷到我的戶口上,另外單位的單身宿舍,多租給我一間行嗎?”
“.”
李野驚訝的看著葛倩,心裡非常的意外。
他前些天剛剛在工人代表會上說了,彆把什麼大侄子、大外甥填到自己的名下,這會兒怎麼就有人來玩花活兒?
【我可是看過情滿四合院的人,你不會是個秦淮如那樣的大聰明吧?】
李野的心善,但他也不喜歡那種利用自己的悲苦身世,來謀取規則之外利益的人。
“你先坐下,坐下,我看看你的住房登記表.”
李野一邊招呼著葛倩坐下,一邊打開了電腦。
這年頭的電腦反應有點慢,在等待軟件打開的時候,李野冷不丁的問葛倩:“你剛才說要給孩子遷戶口,那你還申請房子嗎?”
葛倩怔了怔,趕緊否認道:“沒有沒有,我不申請房子,我隻是想租間宿舍,實在不行,租給我一張床也行。”
“租一張床?那兩個孩子也不夠睡呀!”
“我和外甥女睡一張,外甥自己睡一張,我現在正攢錢呢!等攢夠了錢,就給兩個孩子買兩間小房,現在外麵有很多院子房子可以買賣.”
葛倩很緊張,因為就算是租單身宿舍,也是不符合單位規定的。
一分廠的單身宿舍條件不錯,有暖氣、有自來水、有電風扇,如果任由外人來租,那還不搶破了頭?所以她才把自己心裡的打算說了出來。
“你要買房?”
李野看了葛倩一眼,笑著道:“那你可得抓緊,現在的房子價錢漲的飛快呢!”
葛倩的工資每月一百四,跟其他單位比起來肯定算是高的,但在一分廠裡卻算少的,一是工齡短,二是女工的活兒輕,比一線男職工少了好多。
想要指望這個工資攢錢在京城買私人的房子,基本不太現實,隻有單位福利房才有可能。
這個時候,電腦上的軟件打開了。
李野敲擊鍵盤索引到葛倩的住房登記信息,對方果然無父無母,但也沒寫外甥和外甥女,估計是李野當時的話,被車間領導認真傳達的原因。
李野想了想,問葛倩:“這件事你寫個申請表,然後交給綜合科”
“哦”
葛倩應了一聲,心裡頓時有些失望,也有些慚愧。
她剛才因為看到兩個孩子難受,一時心急就過來找李野,這會兒才覺得自己冒失了。
李野畢竟是廠長,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不應該勞煩他操心。
不過葛倩的失望眼神,卻被李野看見了。
於是他問道:“申請書你寫了嗎?”
葛倩搖頭道:“沒,我回去就寫。”
但李野卻打開了風語漢字軟件:“那你彆再跑一趟了,我問你答,我幫你寫一份,你父母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
葛倩愣了愣,下意識的答道:“六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你還有其他血緣比較近的親戚嗎?比如叔叔、伯伯、舅舅之類的”
“沒有了,最後一個舅舅去年也去世了.”
“你那兩個外甥和外甥女住在哪裡?你為什麼要撫養他們,他們本人願意跟你一起生活嗎?”
“他們願意.他們的父母也願意”
“.”
葛倩機械的回答著李野的一個又一個問題,眼睛卻盯在李野的雙手上。
李野的手指靈活的在鍵盤上舞動,發出清脆的“哢哢”聲,讓葛倩十分的羨慕。
她不能理解,一個人為什麼可以眼睛看著電腦,手指卻能如此快速而準確的敲擊那些字母呢?
這不是跟電視中的柯鎮惡一樣厲害嗎?
不過當李野打完了字,連接打印機“嘰嘰嘰嘰”的把申請表打出來之後,葛倩就更驚訝了。
李野已經把她回答的問題,串聯成了申請書上的內容,邏輯清晰有理有據,果然是一個字好幾毛錢的知名作家。
“你看看沒問題的話簽個字,然後交給綜合科,回頭我們研究一下給你答複。”
“好的,謝謝李廠長了,您費心了。”
葛倩拿著打印好的申請書出了李野的辦公室,然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太特殊了,如果開了一個口子,彆人有樣學樣的話,豈不是給李野找麻煩?
領導有時候不是不願意發善心,但他們更不願意給自己找麻煩。
不過當天下午下班的時候,葛倩就接到辦公室的電話,讓她趕緊收拾收拾跟著陸廠長和李廠長走,兩位廠長要去她外甥家“核查情況”。
葛倩心裡頓時激動的不行。
【他果然跟其他乾部不一樣,他的心裡真有群眾。】
李野開著車,一路到了蘇州街那邊,被葛倩領著進了一條小胡同。
“前麵就到了,這是軋鋼廠的老房子.”
“軋鋼廠效益應該不錯的吧?”
“四級工,七八十塊工資吧!”
三個人一邊聊著一邊進了胡同,沿途有些認識葛倩的人還跟葛倩打招呼。
不過當走到胡同儘頭的時候,三人卻看到好些人圍在一家院子的門口,探頭探腦的往裡看。
李野耳朵好使,已經聽到了輕微的哭聲。
“誒呦,小倩你可回來了,趕緊進去勸勸吧!曉紅和曉凱快被打死了.”
“.”
葛倩愣了一下,然後就瘋了也似的衝進了院子。
李野和陸知章趕忙跟上,到了門口一眼就看到兩個被抽的鼻青臉腫的孩子。
陸知章抿了抿嘴,壓低嗓子對李野道:“我覺得不像是演的。”
李野沉著臉點了點頭。
他的觀察力很強,當然看出這不可能是演的。
陸知章又瞅了瞅李野:“這口子不好開啊!”
李野直接氣哼哼的道:“你直接說不好打我的臉不就完了嗎?”
李野當初定了“不許大侄子、大外甥”的規矩,所以要是破了規矩,那就間接的相當於自己打臉。
但作為一個領導,製定規矩、破壞規矩,不就是那令人著迷的“權利”嗎?
為什麼很多人六十多了還不想退休?不就是這種“一言決人生死”的欲望,讓人上癮嗎?
至於這個規矩該怎麼改?
那就是陸知章的事兒了,他有幾十年的經驗,肯定懂得如何變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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