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許秋每一次剝離，都能恰到好處地拆解病變肺，而又能留下結締組織。
而這一步……
杜崇嵐瞳孔一縮，下意識地叫道：“你之前說過，儘量保留肺部支氣管附近的結締組織……真能做到？！”
在杜崇嵐失誤的那一例病患中，兩人就支氣管展開了多番討論。
其中就提到了保留結締組織。
理論上來說，這東西能夠保護支氣管動脈，提高新肺的存活率、肺功能等等。
但真到了手術刀台上，黏連組織和結締組織根本分不清，何來分離一說？
杜崇嵐一直覺得對方不過是紙上談兵，臆想出來的手術理論。
然而此刻，他是真懵了！
此時杜崇嵐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許秋根本不是在闡述理論……他是真能做到！
而且不止於此。
此刻，術區內的那把手術刀已經可以用龍飛鳳舞來形容了。
一刀刀落下，眼前甚至有點不像是手術台了，反而像是偉大的雕塑家正在一點點削去石塊、打磨細節，逐步雕刻出一尊絕美的斷臂維納斯。
杜崇嵐的腦子已經有點轉不過來了。
這是什麼熟練度……
就算你是從娘胎裡就開始練習肺移植術，都做不到這種程度吧？
而另一邊，林慶眼睛都快要掉出眼眶了，整個人處於極度的震撼之中。
他本以為許秋隻是個空想家。
但等對方一摸手術刀，他才發現自己連給許秋提鞋都不配！
而就在手術室被許秋一人給了個全體沉默之時，巡回護士再次急匆匆地衝進來，喊道：“供肺來了！”
杜崇嵐有些不舍地抬起頭來，立刻道：“送進來，準備處理供肺！”
供肺送來，並不能直接用。
必須經過進一步的處理與修剪。
就像是接兩根不同的管子，想要讓它嚴絲合縫，兩根管子都得修剪一番，讓各處都達到契合。
而肺移植，其實也就是無數條細小血管、氣管等等結構的吻合。
這一步並不算難，自然就交給了林慶去做。
主要是杜崇嵐這會兒現在是真不想走！
外科醫生最喜歡暢快如腹瀉的手術，不僅是自己喜歡做，同樣也喜歡看。
而許秋現在正在進行的右肺切除，顯然就是絲滑如抹油了，看一眼就有點挪不開眼睛。
再回想到自己以前做過的肺移植術，杜崇嵐就突然覺得自己身上這個“肺移植奠基人”的頭銜多少有點丟人。
而另一邊，被打發走的林慶微微有點不爽。
我也想進步啊，就不能讓我也多看一會兒……但他是不敢在杜教授麵前說個不字的，縮著腦袋就去旁邊準備乾活了。
“做快點，還能趕上！”
林慶想著。
修剪供肺難度可比右肺切除低多了。
自己這邊趕緊把供肺處理好，許秋那邊說不定才做到一半。
然而這個念頭剛起，另一邊突然響起了哐當的聲音，這響動再熟悉不過了——有人放下了手術刀。
然後就是一片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林慶錯愕地抬起頭，就看到許秋那副平靜的眼眸竟然來到了近前。
然後，對方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我來吧。”
林慶咽了下口水，動作比腦子快，立刻就再次讓開位置。
而隨著組織剪落入許秋手中，手術室的焦點也跟著來到了此處。
這時，林慶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懵的很。
他怎麼過來了，難不成做完了？
不可能，那可是棘手的單肺切除啊！
我才摸供肺沒幾下，你那邊就搞定了……絕對不可能！
林慶想著，回頭望去，正好就看到了堆積在手術托盤上的右肺，它如同破敗的石頭纖維，該切的全切下來了，不該切的，一刀沒切……
這一刻，林慶傻眼了。
從開刀到現在，前後加起來能有二十分鐘嗎？
杜崇嵐要做半小時，而那已經是肺移植領域數一數二的速度了，而且還是普通肺移植手術的病人處理。
但楊萱的情況顯然複雜很多，讓杜崇嵐操刀，可能四十分鐘、一個小時才能搞定。
結果許秋隻用了二十多分鐘……簡直撞鬼了！
想到這，被擠到了角落的林慶忍不住抬頭望向人群中的許秋，這一刻，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深深的自卑感。
……
“許醫生，供肺的處理不交給助手？”此刻，小操作台上，杜崇嵐按捺不住好奇發問。
許秋理所當然地搖頭：“習慣用自己處理好的供肺。”
這就像是對齊的接口。
讓彆人處理，指不定人家搞出了個USB—A口，和自己的C口完全不匹配。
而如果全部經由自己一人之手，那就能完美的C—C口對應了。
“這樣的話，體力撐得住嗎？”杜崇嵐問道。
常規肺移植，四五個小時打底。
但這台序貫肺移植，恐怕會延長到七八個小時了。
一個三十歲的年輕人，尚且打不了這麼長的持久戰，更何況許秋已經是個四十五歲的老同誌。
“沒事，我有「初級超載藥水」的。”
許秋注意力都放在修剪供肺上了，一不小心就把實話說了出來。
而手術室也適時地響起了一片輕鬆愉悅的笑聲。
沒想到許醫生一把年紀了，說起話來倒是和年輕人一樣喜歡開玩笑……
許秋沒心思解釋太多，迅速而細致地處理好供肺。
等他收尾時，還不等開口，杜崇嵐就提前宣布道：“趕緊，準備右肺移植！”
聞言，助手立馬往楊萱敞開的胸腔內鋪設碎冰塊。
這是為了隨時讓胸腔保持低溫狀態。
緊接著，處理完畢的右側供肺就被送過來了。
此時就是正兒八經的肺移植了。
或者說，叫做肺吻合。
這一步驟也是耗時最久、難度最高、操作最繁瑣的環節，它需要把各種結構都對齊縫合，也就是讓肺內大大小小的管道都嚴整對合。
一想到楊萱的情況，就能猜到接下來的吻合有多棘手。
就連杜崇嵐的眉頭都皺起來了。
不過，許秋並不在意這些。
在短暫的休息後，他就開始了序貫移植。
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肺移植早有了一套固定的程序，就是支氣管—肺動脈—心房袖依次吻合。
不過許秋掌握的「大師級雙肺移植術」給了他隨機求變的底氣。
他以解剖結構為基礎，先從解剖位置最後部的支氣管開始，用3—0聚丙烯縫線連續縫合。
而後來到氣管膜部開始，直到支氣管軟骨的前方。
等一套端端吻合完畢，眾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了吻合區，不由得再次瞪大眼睛。
膜部與膜部、氣管環與氣管環，各種組織結構，幾乎以一個完美的姿態結合在了一塊。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縫合能力了。
而是因為，早在修剪供肺時，許秋就已經考慮到當下這一步……
都說天才總是比彆人多想一步、都做一步。
而許秋這何止多走了一步……杜崇嵐發出一聲感慨，難怪他嫌棄林慶的供肺處理，除了許秋自己，誰能把供肺修剪得如此美輪美奐？
眾人驚歎的時候，手術並沒有停下。
反而，隨著許秋漸入佳境，整場肺移植術像是按下了加速鍵。
直到右肺收尾，許秋依次吻合右肺動脈和右肺靜脈。
完成這一步，包括杜崇嵐在內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接下來就是進行右肺通氣，測試這一顆移植而來的右肺能不能發揮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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