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之前還不怎麼清醒的老太太,不知何時竟然望了過來,臉上還帶著憤怒的情緒。
“治病就是治病。
“給天子治病,和給老百姓治病有什麼區彆?”
顯然,她聽完了全程。
也對諸多高層給臨醫壓力的行為非常不滿。
省高層一個個都跟受教的孩子一般,絲毫不敢反駁。
省衛健委王修文正要開口回應兩句,但平床上老太太的眼神又渙散了起來,片刻後又恢複了一問三不知的狀態。
家屬早就習慣了。
王修文等高層臉上卻是泛起難言的苦澀和心酸。
他們是大醫改的受益者。
也算是周景芝的半個學生。
如今看到當年那個揮斥方遒的老太太變成這副模樣,心中的惆悵自不必多說。
不過,有了老太太開口,他們就不敢再苛責臨醫了。
王修文主任委員道:“老太太不喜歡特權,更討厭醫生因為她而有格外的關照。看得到的地方,就按照你們的一般規格來,看不到的地方能給多好的條件就給多好,錢不夠找省裡。”
說著,他似乎又有點不放心,道:“你們一般規格應該不算高吧?這段時間全麵向省院對齊,所有花銷都由省裡報銷!”
這話自然是背著老太太說的。
但家屬聽到了,心裡感激得不行。
為了讓老太太不看出自己有特權,讓整個醫院的病人都能享受特權……
這種待遇,恐怕也沒幾個人能享有了。
但王修文卻覺得做到這一步還不夠。
周景芝老太太為大夏醫學界付出了一生,如果連他們這些醫生都不能為對方提供最好的條件的話,那才是天大的諷刺!
……
當晚,周景芝的手術緊急開展。
雖然手術是在臨醫舉行,但參與手術的主要人員,基本上都是由各個領域的省內精英代替。
譬如麻醉醫師,就由省院的麻醉主任擔任。
也就是器械護士、巡回護士這些需要對環境極其熟悉的崗位,還是臨醫自己人。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身邊也往往有一兩個同行,共同分析、互相監督。
生怕出一定點差錯。
當然,手術的主刀還是湯姆森。
這個位置沒有人敢撼動。
哪怕放眼全球,有資格跟湯姆森搶主刀的恐怕也沒幾個!
一助沈瑤。
二助則是手外科分會主任委員、省院手外科科室主任賀多師!
可以說,這台手術,是整個白雲省能拿出來的最高規格了。
能請來的省內大佬全部都來了。
這次要再植的是四根手指。
淩晨十二點十分進手術室。
“手指都有被重物壓砸的痕跡,多處骨折……”
湯姆森迅速判斷著。
無影燈照亮的術區中,正是一隻揭開了紗布、血肉模糊的手。
如果不是手外科醫生,甚至都認不出這是一隻手……但他們很清楚,那些白的黃的,就是骨頭肌腱和各種各種的組織。
不過好在,在場的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
這種情況不算很糟糕。
如果不是因為病人是周景芝的話,恐怕在場能有一個正主任都算是重視了。
當然,也不輕鬆就是了。
“開始吧。”
不久後,湯姆森就下達命令了。
手術第一步,自然是解決手指骨折。
簡單來說就是跟搭積木一樣,慢慢地固定骨頭,重建手指的骨架。
這一做就是三個小時。
直到淩晨三點出頭,所有骨頭固定完畢。
不過眾人不敢有一點鬆懈。
接下來馬上就是接血管。
這一步就相當具有挑戰性了。
因為手指被砸壓過,血管內膜碎得亂七八糟,而且很多看起來完好的血管,內部也可能存在缺損。
對付這種具有隱患的血管沒有什麼好辦法,隻能在顯微鏡下盯著,一根一根試,一處一處縫合!
“繼續!”
湯姆森閉了閉眼睛,緩解了片刻,轉頭便又投入了手術之中。
說起來他其實不必如此拚。
過程中讓沈瑤上,也沒什麼問題。
但,他一想到許秋做手術的方式,想到對方將整台手術掌控在手裡的風格,便不由得生出了比較的念頭。
雖然你的全手脫套傷再造的確做得比我好。
但……斷指再植這種基礎手術才是最考驗功底的。
我這一刀又一刀,是四五十年的功力,是你一個年齡才四十五歲的醫生比得上的?
“不愧是湯姆森教授。”
“骨頭固定居然隻要三個小時?換成我上的話,可能要五六個小時了。”
“這種傷勢很麻煩的,年輕人盯著顯微鏡看一會兒估計就頂不住了,湯姆森這眼睛都快成火眼金睛了……”
手術台旁,一群省院醫生化身誇誇俠。
而胡主任等臨醫醫生則欲言又止。
而自家的器械護士、巡回護士更是心裡有一萬個槽想吐。
我們許醫生這會兒已經開始吃宵夜了,你們是真沒見過世麵……
“不如咱許醫生。”有年輕的小護士小聲嘀咕。
聲音很小,但臨近的外院護士還是聽見了。
頓時對方冷笑一聲:“你們院如果有這麼厲害的醫生,還讓湯姆森教授訪問做什麼,應該是你們去紐黑文醫院做學術交流。”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小護士想要辯解,但被老巡回給瞪眼逼了回去。
這會兒在做手術,她們哪怕有再多矛盾再多委屈,也得憋著!
……
這次的血管縫合,又持續了三個多小時。
總共四根手指,其中三根已經縫合完成……經過測試,通血正常!
看著血管充盈起來,眾人都有種看到曙光的感覺!
不過眾人依舊不敢大聲說話。
因為最後一根“示指”的斷指的處理是最麻煩的!
它是拖到最後做的,冷卻血時間最長。
而且,傷情本身就最複雜!
處理其他手指,可能是一小時一根。
到這最後一根手指,眾人給出的保守估計是兩個小時。
能在兩個小時之內完成這根斷指的血管神經接駁,都算是優秀!
“給我打上葡萄糖,繼續。”
此時,湯姆森的身子已經有點搖晃了。
但他評估了一下,覺得自己還能做。
補上營養,把最後這一點做完並不成問題。
所以在考量之後,還是決定繼續。
這一刻,省院眾人看得傻眼了。
湯姆森教授不過是來這邊做學術交流的,至於這麼拚命嗎!
而臨醫眾人,除了敬佩,還有點懵逼。
不是……
這不是許醫生輕輕鬆鬆拿下的手術嗎,為什麼湯姆森教授擺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態?
到底是許醫生讓我們對手術的認知產生了偏移,還是這台手術真的太過困難?
……
而此刻的手術室外,一縷曦光總算穿破雲層,照徹臨海市。
急診科,窗明幾淨的醫生辦公室內,許秋伸了個懶腰,準備迎接早交班。
今天早上他是坐寧雪的車過來的。
說起來還有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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