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沂川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又恢複了以往的冷靜。他彆過眼,不再看江珩,目光直視跟前的宿舍樓。
“到地方了。”
江珩看去,果然在樓頂看到了五號樓這幾個字。
“學長,你在幾樓啊?”他又問陸沂川。
當然了,他並不關心陸沂川在幾樓,甚至都不等對方回答就羞澀開口,“那個……我在五樓,可以麻煩你幫我拿個行李嗎?”
江珩指了指行李箱上的蛇皮口袋,“它架在行李箱上我不好搬,裡麵是我媽給我塞的被褥,不重的。”
陸沂川皺了皺眉,下意識就想拒絕,結果剛張嘴,懷裡不由分說地塞進來一個蛇皮口袋。
麵容矜貴的學長一手英文書、一手蛇皮口袋地站在宿舍樓下,幾萬一件的襯衣被十多塊的蛇皮袋蹭上一層灰,稍微一動,劣質袋子就嘩嘩作響。
陸沂川眉心跳了下,眼看著江珩跟掙脫韁繩的小狗一樣拽著行李箱一溜煙跑了進去,然後被大嗓門的宿舍阿姨喊住,“那個同學是新生不?新生來這裡登記拿鑰匙!”
於是他又看著走到樓梯口的人風風火火掉頭回來。
陸沂川沉著臉拎著蛇皮口袋走進去。
江珩後腦勺像長了眼睛似的,刷刷填資料,還不忘喊他,“學長你等等我,我填個資料。”
a市溫度炎熱,這幾天更是高達三十多度,陸沂川看著少年蜿蜒下去的脖子上浮現一層薄薄的汗,廉價的t恤被汗水浸濕,黏糊糊地搭在他後頸,低著頭,領口敞開的弧度很寬鬆,從他的角度,總能晃到一些細膩的白。
江珩寫下最後一個字,把筆放下,直起腰時領口又貼回脖子上,“好了,阿姨你看一下。”
阿姨隨便瞟了兩眼,找出鑰匙遞給他,“先上去收拾,收拾好了可以來我這裡領打掃工具,一個宿舍領一份。”
江珩歡歡喜喜地拿著鑰匙上樓,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學長,你發什麼呆呢?”
對上他的目光,陸沂川垂下視線,“沒。”
於是江珩又風風火火拽著行李箱上了樓,仿佛有使不完的牛勁。
江珩雖然看著瘦弱,但寒暑假都會去兼職打工,平日也會幫養父養母乾活,一口氣爬上五樓也隻是微微喘。
一回頭,陸沂川沒什麼表情地把蛇皮口袋放下。
江珩朝他露出一個笑,拿起口袋再次放在行李箱上,“麻煩你了學長,改天請你吃飯。”
“不……”陸沂川的不用還沒說出來,江珩就拿出了手機,“加個聯係方式吧,我改天請你和剛剛那位學姐一起吃個飯。”
來的時候他媽特意叮囑他,要與人為善,學長學姐這麼熱心,他不能白白受人恩惠。
陸沂川垂眼看著遞到跟前的手機,往後退半步,和江珩拉開距離,“不用了,舉手之勞。”
在他多年形成的觀念裡,不接受就是拒絕。不過很顯然,剛步入大學生活的清澈準大學生並不具備這個意識。
江珩全當他不好意思,“這怎麼能不用呢?一頓飯我還是請得起的。”
麵對男生,江珩沒那麼多顧慮,直接探過身子,指尖貼上男人勁瘦的腰,像條靈活的蛇,在陸沂川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從他的腰往下滑,落進口袋,掏出他的手機。
“手機都給你拿出來了,不要不好意思,你又不是女孩子,怕我追你不成?大男人,不要扭扭捏捏。”
扭扭捏捏的陸沂川:“……”
有那麼幾刻他是想發火的,可一對上少年的那雙眼睛,那些躥上來的火苗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熄了下去。
這個莫名其妙躥出來的人,簡直是他的克星。
陸沂川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和江珩加上了聯係方式。
好友通過的瞬間,少年把手機一收,“學長再見,有空聯係啊。”
然後就這麼把陸沂川一個人丟在樓梯口,拖著行李箱走了。
江珩不知道陸沂川是誰,也不知道他的聯係方式有多難要,隻暗自開心自己一來就交到兩個朋友。
他打算安頓好了就請高芷蘭和陸沂川吃飯,結果剛報道完就是為期半個月的軍訓,訓完後緊接著就是迎新杯籃球賽。
半個月下來,剛報道時白得發光的江珩被曬黑了好幾個度,和他一個宿舍的宋承安直接黑成一個煤球。
兩個小倒黴蛋被抽中當籃球賽的觀眾,下午兩點,彆人都在宿舍吹空調,他倆苦著臉往籃球館趕。
太陽火辣辣,江珩實在受不了,買了兩杯檸檬水,他和宋承安一人一杯。
小黑煤球江珩抱怨,“我真是服了,打個籃球還要強製觀眾,我還以為都是自願的。”
大黑煤球宋承安跟著憂傷歎氣,“這破天氣,看幾個菜雞打籃球還不如躺宿舍打遊戲。服了,我們專業那幾個球員,我用腳打都比他們有看頭。”
江珩咬著吸管看他,“前兩天班長讓報名的時候你怎麼不去?”
宋承安道:“我隻是嘴強而已。”
“……”
好在這次他們學院搶到了室內籃球館,不用頂著三十多度的大太陽喊加油。
兩個小倒黴蛋喝完半杯水,終於走到籃球館,剛一進去,江珩發現裡麵人還挺多的。
他道:“這些不會都是抽簽抽來的吧?”
宋承安道:“也有可能是自願的,畢竟兩個操行分呢。”
兩人跟著人群往裡走,隨便找了個前排的位置坐下。越靠近開始的時間人就越多,幾個幾個的女生挽著手進來,不斷地張望著。
江珩沒在意這些,屁股一挨著椅子就開始拿出手機摸魚玩遊戲。
高中的時候怕考不上大學,他壓根就不敢玩遊戲,現在終於可以玩了,但新手機的內存和配置不行,玩不了比較大型的遊戲。
好在隨便一款消除小遊戲江珩也能玩得有滋有味。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宋承安。
“不是,你不覺得人有點多嗎?”
江珩抽空往四周看了兩眼,“有嗎?打籃球不都是這麼多人?”
“我還是覺得不對。”宋承安道:“這女生也太多了,肯定有貓膩。”
學校的八卦群能解決大部分疑問,宋承安拿著手機翻了翻群聊天記錄,終於破案了,“我說呢,原來我們學院的陸沂川參賽了。”
乍一下聽到這個名字,江珩有些沒反應過來,“這誰啊?”
“我們學院的名人,又帥又有錢那掛。”
一個籃球賽而已,本來就沒什麼人關注。至於陸沂川,其實也沒那麼出名,那麼大個學校,知道他的人也沒多少。
但不知道是誰,把陸沂川的照片發八卦群裡去了。
那可是足足幾千人的大群,吃瓜聚居地,一張照片頓時掀起巨浪,就這麼傳開了,閒得沒事的都來目睹一下這位的真容。
江珩撓撓腦袋,還是覺得有些耳熟,但死活想不起來是誰,“大家都來看他,他打籃球很厲害嗎?”
“呃……”
這倒把宋承安問住了。
江珩吸到一顆檸檬籽,一不小心咬了口,苦得臉都皺了起來。旁邊的宋承安捅了捅他,“看,陸沂川出來了。”
江珩沿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了一個修長的背影,手裡扣著一個籃球,和旁邊的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宋承安跟他八卦,“他旁邊那個是薑灼,隔壁學院的,我們這次就是跟他們打。”
江珩張嘴把檸檬籽吐了,“那他怎麼還跟敵人說話呢?”
“兩人是朋友來著,據說是鄰居,關係可好了,還有那個……”宋承安努努嘴,“沒穿球服的那個,薑灼的弟弟,薑星白,跟我們一樣大一。”
江珩瞥了眼就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手忙腳亂地點著手機。
靠靠靠!他要死了!
就在他低頭的瞬間,背對著他的男人轉過了身。
陸沂川拋了下籃球,目光掃過球場,然後頓了頓,不確定地朝右前方看去。
少年坐在前排,膚色和第一次見相比黑了許多,身上依舊是一件領口洗得寬鬆的t恤,低著頭打遊戲,連目光都懶得往外瞥一眼。
集合的哨聲響起,陸沂川收回了目光。
江珩報複性地玩遊戲,消滅玩星星又開始做飯,玩到後期那些客人跟餓死鬼投胎一樣,他忙得渾然忘我。
每次匆匆抬頭餘光總能看見一個背對著他奔跑的背影,偶爾是躍起的三分球,尖叫聲能把場館給掀了。
做飯!做飯!
江珩剛把食材放到鍋裡,耳邊忽然響起宋承安的驚呼,“小心!”
他懵懵地抬頭,頓時隻見一個高速運轉的球朝他的臉直直撲來,在宋承安話音落地的瞬間,江珩聽見“砰”的一聲,他腦子嗡地一聲響,世界頓時安靜了。
也不知道過了過久,江珩感覺自己鼻子一涼,像是有什麼流了出來。
他呆呆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結果手剛抬起來就被一隻滾燙得不行的手抓住。下一秒,他的下巴就被抬了起來,帶著點喘息的低沉聲音傳進他的耳朵。
“彆動。”
江珩不敢動。
空白的大腦慢慢恢複,他眨了眨眼睛,在球館讓人暈眩的白光裡看見了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陸沂川鉗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著頭,接過宋承安遞過來的紙塞進他的鼻孔裡。
他低頭,少年手機裡的食物早就糊了,餓死鬼投胎的客人頭上頂著憤怒的符號。
“遊戲好玩嗎?”
江珩仰著頭:qaq。
陸沂川撿起球丟回場內,朝身邊的裁判道:“我們隊讓替補上,我帶他去醫院。”
他說得自然,動作熟練地拽起江珩,在場的所有人都沒察覺到有什麼問題,就這麼讓他帶著江珩離開。
腳一踏出去,熱浪撲麵而來,江珩原本清醒的腦子頓時又被熏得有些暈。
他一把拉著陸沂川的胳膊,“完了,我不會被砸成腦震蕩了吧?”
陸沂川把他還在仰著的腦袋按下來,“如果你再用眼睛直視著三十多度的太陽,估計離腦震蕩也不遠了。”
“……”
遠離強光,果然又清醒了。
江珩動動鼻子,“我這不是怕又流鼻血嘛。”
耳畔傳來一聲沒什麼感情的笑,江珩合理懷疑他在嘲笑。
他扭頭盯著陸沂川看了好一會,“原來是學長你啊,我說怎麼這麼眼熟。”
陸沂川:“……”
合著他的半場球賽白打了。
他帶著江珩去了醫務室,看著醫生把他的鼻子處理好,然後指指旁邊的二維碼,“二十。”
江珩一摸手機,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玩關機了。
他鼻子被搓得通紅,臉上還掛著灰撲撲的籃球印,拿著黑屏的手機在陸沂川跟前晃了晃,“學長,手機沒電了。”
說完吸吸鼻子,目光往陸沂川球衣上瞟。
很顯然,球衣是沒有口袋這種東西的。
江珩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
做飯果然很耽誤事,以後再也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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