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陸沂川借校醫的手機給自己的手機打了個電話。
二十分鐘後,薑星白抱著陸沂川的外套出現在校醫室外麵。他把衣服遞給陸沂川,不動聲色看了眼江珩,“沂川哥,他是你朋友嗎?”
“不是。”陸沂川掏出手機,幫江珩把那二十塊給付了,伸手揪著還在跟校醫商量試圖借個充電器的某人衣領,拽住他出了校醫室,“走了。”
江珩鼻尖通紅,“誒!錢……”
“我給了。”
“這多不好意思啊。”江珩縮著脖子讓他揪住衣領,“回去我把錢還你,今天多謝學長了,改天請你吃飯。”
這熟悉的話引得陸沂川再次看了看他,嘴裡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笑。
江珩忽然福至心靈,“我這回是認真的,我不是在誆你,隻是我這段時間太忙了。”
這段時間剛開學,買的東西太多,他媽給的生活費已經快花完了。江珩不好意思再問家裡要錢,打算先去找個兼職攢點錢。
“這兩天不行,你再等我兩天,我一定請你吃飯。”
陸沂川拎著人站在外麵分岔路的銀杏樹下,“是嗎?那我等著。沒事就回去休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玩遊戲。”
陸學長不笑垂著眼睛看人時,頗有幾分冷淡的意味,被訓了江珩也不敢反駁,隻能默默點頭。
陸沂川鬆開手,看著他像蝸牛一樣朝宿舍挪去。
薑星白站他身邊,“你這樣還說不熟?為了他連球都不打了。”
陸沂川拿著外套套在身上,“本來也不是很想打。”
薑星白跟他身邊一道往回走,“那他是誰?我看坐的方向,是你們學院的?”
“嗯,大一的學弟,開學的時候高芷蘭塞給我,讓我帶他去宿舍。”
“你還挺熱心……”
陸沂川沒回答。
薑星白又道:“對了,我爸媽今晚回來,她讓我喊你去家裡吃飯。”
“不了。”陸沂川拒絕,“今天晚上有點事。”
……
江珩在床上躺了一天,嗑了一袋宋承安買回來的紅棗,頓時滿血複活,從床上爬起來去找兼職。
宋承安要跟他一道去。
江珩很是不能理解,“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是個富二代,現在富二代也要去兼職?”
宋承安苦著臉解釋,“我姐把我生活費限額了,玩耍是需要錢的,現在的我什麼也玩不了,天天躺宿舍打遊戲還不如出去找點事做,萬一我姐看見,一高興,把我生活費又漲回來了呢?”
江珩隻得帶著一個拖油瓶找兼職。
他麵試的是一家咖啡店,坐落在大學城的河岸旁邊,對麵是一排飄浮的柳枝,風景如畫。
江珩雖然黑了點,但顏值還是在的,一笑起來嘴角蕩開兩個淺淺的梨渦,又好看又沒距離,最招小女生喜歡了。
咖啡店工資日結,一天一百,江珩算了算,工作個四五天,應該夠請一頓飯了。
請人吃飯還是不能太寒磣。
一到周末江珩埋頭就乾。
宋承安跟他上了兩天班,小少爺表示寧願在宿舍打遊戲,於是果斷溜了。
下個周末江珩一個人去打工。
老板是個潔癖,一進店拿起杯子就是刷,刷完已經十點多,外麵陰沉沉的,看著像是要下雨。
等江珩拿著毛巾把桌子擦了個遍的時候轟隆一陣雷響,下了暴雨。
冷風裹挾著雨水往店裡吹,江珩打了個哆嗦,跑到門邊打算把門關上。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幾道人影從雨幕裡趕過來。
他把原本推關著的門又拉開,盯著那道修長的身影,終於認出人來了,“陸學長。”
陸沂川頓了頓,看著門後那張臉,踏進了咖啡店。
同行的還有薑灼和高芷蘭。
高芷蘭拍拍衣服和頭發,“好巧啊,沒想到在這裡能遇見你。”
薑灼抱怨,“這什麼破天氣,說下就下,我新買的球鞋都被弄臟了。”
江珩帶他們找個位置坐下,“這雨太大了,你們在這裡歇歇,等雨停了再走。”
高芷蘭看他跟前戴著的圍裙,“你在這裡兼職啊?”
江珩很大方的承認了,問他們,“要喝點什麼嗎?不喝咖啡也沒關係,我給你們倒白開水,白開水不要錢。”
高芷蘭笑了聲,“來都來了,不得支持一下學弟的事業?”她翻開菜單,問身邊的兩人,“要點什麼?我請你們。”
薑灼伸手胡亂往菜單上隨便一指,眼神往江珩和高芷蘭之間掃,“你們認識啊?”
“迎新的時候遇見的學弟。”
薑灼便不再問,低著頭玩手機。
輪到陸沂川點單,江珩慢吞吞挪到他背後,低頭看他點,小聲蛐蛐,“不要點這個,這個又貴又難喝。”
男人指尖頓了頓,往後翻了頁。
“這個也不行。”
陸沂川眼皮往上掀,“怎麼?這個也難喝?”
江珩笑:“不難喝,但難做。”
他剛說完,陸沂川就把菜單合上了,“要不你來點?”
江珩接著笑:“你是客人,那多不好意思。”
陸沂川:“……”
這個時候又很有當服務員的自覺了。
最後江珩給陸沂川上了杯要賣相沒賣相要口感沒口感的咖啡。
陸沂川低頭攪了攪,感覺自己在花錢給江珩衝業績。
窗外雨還在下,耳邊的鋼琴曲換了首,站在櫃台後的少年把手撐在台子上玩手機,圍裙的帶子圈住窄窄的腰,眼底帶著明亮的光澤。
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鮮活。
陸沂川咽下一口衝泡技藝很糟糕的咖啡,一喝就知道這杯不是來自另一位專業的店員。
薑灼看了會,後知後覺道:“我怎麼看那個店員有點眼熟?上次迎新杯,有個人被籃球撞出鼻血,好像和他長得挺像的。”
“是他。”陸沂川道。
薑灼瞧著他冷淡的臉,“你和他也認識啊?”
“不熟。”陸沂川如是道。
不熟你第一個衝過去?
薑灼在心底默默吐槽。
九月份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高芷蘭去付錢,卻被江珩告知,“我已經付了,當我請你們的。”
高芷蘭知道他生活並不寬裕,想拒絕,結果江珩指了指跟前店鋪的二維碼,“錢我已經掃過去了,你發給我我也不會收的。對了,開學的時候多謝你送我,我請你吃飯啊,還有陸學長。”
他堅持要請,再拒絕顯得有些不識好歹了,高芷蘭笑著應了,陸沂川全程沒說話。
在江珩眼裡,不說話等於默認,高冷的陸學長臉皮比一般人總要略薄一些,他表示理解。
吃飯的時間選在大家都沒課的周三晚上。
白天雖然熱,但晚上氣溫涼快了許多,校門口的小吃攤開始冒起炊煙,香味隨著風傳得老遠。
江珩被饞得受不了,買了個中式漢堡。
他盯著老板在裡麵塞上肉,然後裝上袋子,拎著一轉身,旁邊的馬路緩緩停下一輛車。車窗降下,露出陸沂川的臉,“上來。”
江珩彎腰坐上陸學長的座駕,一到車上,肉夾饃的香味頓時彌漫開來。
他解釋,“我沒有打算背著你們偷偷吃獨食的,隻是它太香了,我控製不住自己。”
陸沂川往旁邊瞥了眼,江珩正努力地想把肉夾饃掰成兩半,發現他的目光,少年看過來,“你要嗎?我分一半給你。”
陸沂川啟動車子,“路邊攤不乾淨。”
江珩有一套自己的說法,“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食材不新鮮。”
“這麼多肉,它隻收我六塊,要是新鮮還了得?”
陸沂川:“……”
“你真的不要嗎?不要我可吃了?”
旁邊的男人冷笑了聲,江珩頓時就知道他的確不要了。
他張嘴咬了一口,嚼嚼嚼,“這是你的車嗎?多少錢買的啊?”
“十多萬。”
其實是一百多萬。
江珩不認識車,他說什麼就信什麼,“看著還可以,等我以後工作了買個你這樣的車,不過黑色太沉悶了,我要搞個白色。”
他坐在副駕對著陸沂川的車左看看又看看,“到時候我爸我媽坐後麵,周星星給她放前麵來,她老能鬨騰了。”
陸沂川目光頓了下,“周?”
“哦……我們不是親兄妹來著,我親爸親媽出車禍沒了,然後被現在的父母收養,他家姓周。”
陸沂川想起少年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失去彈性的寬鬆衣領。
江珩長得好看,笑起來陽光明媚的,所以下意識就會讓人覺得他是在愛裡泡著長大的,從而忽略掉一些外在的窘迫。
“我的養父母對我很好。”江珩道:“可能是被收養的時候我已經記事了,所以無法坦然地接受他們的好,總覺得有虧欠,所以也不敢要太多。”
陸沂川喉結滾了滾,沒說話。
兩人來到吃飯的地點,結果被高芷蘭放了個鴿子。她在電話裡恨不得給江珩跪下,“我真的不是故意不來的,天殺的導員非要這個時候叫我開會,我拒絕還說什麼我一點班級榮譽感都沒有。我呸!要不是為了評優,這個班乾誰愛乾誰乾!”
江珩掛了電話和陸沂川麵麵相覷,“來都來了,要不……我倆吃?”
陸沂川眼睜睜看著他吃了一個肉夾饃,“你還吃得下?”
江珩拍拍肚子,“感覺還能騰出一半多的空間。”
“我們去吃火鍋吧,點爆辣鍋底!”
江珩從小對爆辣愛得深沉。
陸沂川原本是想拒絕的,但看著他充滿向往的眸子,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又咽了下去。
來的時候江珩就做好攻略了,帶著陸沂川直奔他選好的那家火鍋店,為了照顧他的口味,他點了鴛鴦。
紅油翻滾,江珩下了毛肚和蝦滑。
每吃一口江珩就嘶哈一下,嘴巴逐漸變得紅腫。陸沂川看不下去,給他倒了杯茶,“我以為一般人都會選擇點自己擅長的。”
江珩往清湯鍋裡放了一筷子白菜,“嘶哈……我也以為自己很擅長。”
陸沂川道:“你的直覺真可怕。”
江珩:“……”
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吃了兩口清湯白菜,江珩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他接著把肉丸往爆辣鍋底裡丟。
“嘶哈……”
茶水喝完了,江珩端起旁邊送的冰啤酒猛灌了幾口。等陸沂川發現的時候,江珩已經喝完整整一杯啤酒了。
他喝得自然,陸沂川權當他會喝酒,直到走的時候背後撞上來一個人,他才察覺到不對。
江珩喝醉了也不鬨,隻是拿頭抵著他的背,像頭倔強的牛,要把他犁出去。
陸沂川被犁著來到前台,店員朝他們道:“你們一共消費254元。”
他回頭,犁地的牛閉上了眼睛。
陸沂川隻得把錢付了,轉身扶著小牛的肩膀,“還能走路嗎?”
江珩一個鯉魚打挺,大聲道:“我還能吃!”
“……”
陸沂川無奈道:“抓著我的手。”
下一秒,他的手心塞進來一隻手,指縫被強硬擠開,不屬於他的指尖就這麼擠了進去,和他十指相扣。
江珩迷迷瞪瞪地晃著手,“抓……抓好了。”
掌心像有火焰燎過,燙得陸沂川瞳孔縮了下。
“不是抓這裡。”
“哦……”江珩呆呆地和另一隻手十指相扣,“抓這裡,抓好了。”
“……”
“不是……”
江珩很生氣地捶了陸沂川一下,“你好煩,磨磨蹭蹭的,再這樣我不跟你走了。”
陸沂川被氣得發出一聲笑,也不管合不合禮數,就這麼拽著他出了火鍋店。
外麵晚風習習,走著走著陸沂川肩膀上靠下來一個腦袋。
“我好困啊,走不動了……”
他伸手推他,“起來,回去再睡。”
那頭倔強的牛又回來了,任由陸沂川怎麼推都紋絲不動,“起不來,我生根了,明天就能發芽。”
“嗬!你怎麼不說開花結果?”
江珩從善如流,“哦,起不來,我生根了,明天發芽,後天開花,大後天就結果。”
口齒伶俐得一點也不像一個醉鬼。
身後是枝葉舒展的懸鈴木,樹葉晃動,燈光綽約,陸沂川站著朝肩膀上的人投下目光。
幾個星期不見,少年曬黑的皮膚又白回來了,頭發長了許多,毛茸茸的,眼睫纖長,天生帶著點卷翹的弧度,嘴唇被辣得帶著紅潤。
恍惚間,陸沂川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炎熱的午後。
他手裡拿著書回宿舍,耳邊傳來叫他名字的聲音,一回頭,懷裡塞了個人。
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禮物。
哪哪都長得合他心意。
風掀起他襯衣衣擺,陸沂川垂下眼。
“江珩。”
他問他。
“你談過戀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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