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891【蒼茫大地】(1 / 1)

九錫 上湯豆苗 1586 字 7天前

當時間來到十二月初,景朝大都已經白雪皚皚,視線所及之處皆是銀裝素裹。

從極北雪原南下的朔風如同刀子一般,裹挾著雪花紛紛揚揚,打在人臉上隻會感到冷硬的痛。

大部分人都縮在家中,達官貴人自有精炭驅寒,窮苦百姓隻能靠單薄的衣物取暖,即便是在天子腳下的都城,每年冬天都會有不少人活活凍死。

不過今年的情況稍有不同。

原本消停了幾年的永平郡主重出江湖,整天沒事就在城裡閒逛,專門收拾那些橫行霸道的景廉貴族子弟,而且她不光是揍對方一頓就了事,非得對方拿出銀子在城內外救濟窮苦百姓才肯罷休。

如此一來,倒是有不少百姓解了燃眉之急。

雖說如今慶聿恭的權勢已經不比當年,但慶聿懷瑾顯然沒有受到影響,天子對她的器重一如當初,隔三差五就會召她入宮閒談片刻,亦或是讓她陪因為喪子而心情不佳的皇後散心。

這都是擺在明麵上的事情,故而沒有那個不長眼的貴族子弟敢和慶聿懷瑾硬頂到底。

也有一些人覺得慶聿懷瑾這是邀買人心,然而等他們弄清楚細節就紛紛閉上了嘴,因為慶聿懷瑾逼迫那些貴族子弟拿銀子出來救濟百姓,從始至終都沒有掛上她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天子和朝廷的名義,以及那些出錢的府邸。

百姓們稱頌天子聖明仁德,頂多再誇一句那些慷慨解囊的貴族,壓根不知道這是慶聿懷瑾的功勞。

“永平這件事做得極好,是該有個人出來治治那些喜歡胡鬨的小崽子們。”

溫暖如春的上書房內,景帝麵帶微笑,對慶聿懷瑾的寵溺和關愛簡直溢於言表。

十餘位景廉貴族不由自主地望向神情平靜的慶聿恭,其中有些人看起來略顯尷尬,因為慶聿懷瑾收拾的小崽子們裡麵就有他們家裡不成器的子孫。

慶聿恭開口說道:“陛下,這孩子終究還是有些胡鬨,臣回去之後會說說她。”

“不行。”

景帝笑著搖搖頭,語氣卻是不容置疑:“朕覺得她現在這樣挺好,你彆總是拘著她。我們景廉族的女子同樣能策馬騎射,莫要學齊人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慶聿恭略顯無奈地說道:“是,臣知道了。”

景帝環視眾人,岔開話題道:“今日朕沒有召那些文官入宮,隻想同你們聊聊南邊的局勢。說起來,朕有些懷念先皇還在的時候,那會朕還不是太子,你們在朕麵前不會這般拘束。朕記得有一年上巳節,大家在一起都喝得有些醉,阿不罕還跟朕因為一件小事吵了起來,對吧?”

準土穀氏首領阿布罕心中一緊,連忙賠笑道:“陛下,臣當時真是醉得一塌糊塗,事後想想都覺得罪該萬死。”

“不必如此緊張。”

景帝擺擺手,淡然道:“朕隻是心有所感,如今就算朕想同你們共飲也不行了,太醫們肯定不會同意。”

這句話讓室內猛地陷入寂靜。

距離那場發生在皇家獵場的恐怖爆炸已經過去一年多,所有人都知道天子的身體重傷難愈,或許這也是朝野上下格外溫順的原因,畢竟麵對一個壽數有限又雄才大略的帝王,誰都不敢觸黴頭。

景帝對這些貴族的心思了如指掌,放緩語氣道:“雖說不能飲酒,但今日朕想讓你們放鬆一些,不說像很多年前那樣,至少不必如此拘束。來人,給諸位卿家賜座。”

這個安排的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景帝一言九鼎,根本不給他們推辭的機會,眾人隻好行禮謝恩,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在圓凳上。

“如今代國已經臣服,我朝最大的敵人便是南齊。”

景帝逐一看向這些身居高位的景廉貴族,不疾不徐地說道:“你們手裡掌握著精兵強將,又都有帶兵打仗的經曆,朕想聽聽你們對伐齊之戰有何見解。”

話音剛落,幾名火者抬著一幅大型地圖來到上書房內,矗立在最下首,方便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幅地圖最北邊是橫貫大陸的涇河,往南一直到齊國的京城永嘉。

誠如景帝所言,慶聿恭、撒改、阿不罕、溫古孫這四姓大頭人都有著豐富的帶兵經驗,其他如善陽、沈穀、石敦、卓陀皆是景軍虎將,除了兀顏術和滅骨地等人還在西北邊疆震懾代國,景廉九軍的主要將帥今日都在上書房內。

見眾人都在沉思,景帝亦不著急,淡淡道:“田玨。”

主奏司提領田玨躬身道:“臣在。”

“你來講講南邊的近況。”

“臣遵旨。”

田玨直起身麵對一眾景廉貴族,從齊帝李宗本駕崩、李適之陰謀敗露開始說起,到寧太後和陸沉掌控大權,再到張旭率武威大營數萬京軍從飛鳥關撤退,再直接北上進入靖州地界,以及定州兩條防線近來加強戒備等等情報。

他花了將近兩刻鐘的時間,配合地圖上的標識進行講解,讓這些人對南邊的局勢有了更加直觀的了解。

回特氏大頭人溫古孫開口說道:“陛下,臣覺得即便南齊有所準備,他們的兵力依舊處於弱勢,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地方。南齊陸沉固然擅於用兵,終究需要精銳的士卒完成他的戰術,而南齊靖州都督府去年在考城之戰損兵折將,主力損失慘重,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不可能恢複如初,所以臣認為不妨繼續強攻靖州一線。”

這是一個中規中矩的策略,談不上如何精妙,勝在不會犯錯,畢竟攻敵薄弱之處是每一個武將都能掌握的道理。

景帝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在南齊定州形成僵持之勢,然後我軍全力進攻靖州?”

“回陛下,是的。”

溫古孫恭敬地說道:“臣覺得定州地形易守難攻,尤其是如今堯山關在齊軍手裡,即便我朝大軍能夠奪回堯山關,前麵還有清流關這座雄關。至於定州北部,齊軍這兩年不斷加固定風道的防禦體係,又有寶台山遮蔽側翼,同樣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再者定州南邊是淮州,又有盤龍關、湧泉關、青田城等關隘,齊軍擁有很廣闊的迂回和後撤餘地。”

總而言之,在他看來強攻定州不是一個很理智的選擇,且不說在陸沉的打造下,定州齊軍的防線嚴密且穩固,就算景軍能夠攻入定州境內,齊軍實在不行可以退到淮州,依靠當年蕭望之建立的防禦體係繼續周旋,最壞的情況也就是回到五年前的態勢。

見景帝微微頷首,溫古孫大受鼓舞,繼續說道:“陛下,南齊靖州兵力匱乏,且有很多軍隊實力不強,很難擋住我朝大軍的全力進攻。隻要能攪亂對方的防線,我朝鐵騎便能長驅直入進逼平陽,屆時齊軍一定會方寸大亂。平陽城控扼衡江,齊軍承擔不起丟失此地的後果,所以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救援,這樣一來他們的防線就會鬆散零亂。”

景帝並未立刻給出明確的意見,他看著其他景廉貴族,問道:“你們也都讚成溫古孫的看法?”

眾人神情各異,有人點頭附和,有人暗自沉思,也有人猶豫不定。

他們心裡清楚,今日天子不是要立刻決定此戰的策略,隻是先弄清楚所有人的想法。

從場間的情形來看,大多數人都覺得溫古孫的看法沒有問題。

景帝朝那位中年男人望去。

感應到他的注視,慶聿恭開口說道:“溫古孫大人,我的看法與你不太一樣。”

溫古孫客客氣氣地說道:“請郡王賜教。”

“賜教不敢當。”

慶聿恭神色鎮定,緩緩道:“方才田大人說過南齊邊境最近的動靜,陸沉顯然已經做出預判,他認為我軍一旦南下,進攻重心肯定會放在靖州一線。在這個基礎上,我不禁在想他後續會做出怎樣的應對。靖州軍實力相對孱弱不假,但是對方肯定會放棄野戰據城堅守,從太康、雍丘、白馬關、蒙山一直到最南邊的平陽,堅城險關不計其數,我軍真要一個個強攻下去?”

這時撒改插話道:“可是齊軍本就不會主動尋求與我軍決戰,除了強攻也沒有彆的辦法。”

慶聿恭轉頭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道:“都統所言極是,但是世事絕非一成不變,齊軍的實力其實不弱,兵力也不算少,還沒到隻能一味死守的地步。這就是我想說的另外一件事,在戰事爆發之前我軍需要明確一點,此戰究竟是為了攻城略地,還是儘可能殲滅齊軍的有生力量?”

撒改遲疑道:“這……這沒有區彆啊。”

“有區彆,而且區彆很大。”

慶聿恭的態度很平和,但是語氣很堅定:“如果是前者,那麼我軍便可如溫古孫大人所言步步為營,去啃下一個又一個硬骨頭。倘若是後者,我們就得想辦法讓齊軍跳出來,利用我軍騎兵較多的優勢,在野外決戰打對方一個出其不意!”

景帝抬手端起茶盞,麵上浮現一抹欣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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