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人生若隻如初見
而正在此烈火熊熊,鋪天蓋地之時,穹頂上人影一閃,一滴鮮血,自極高的濃煙頂部,滴落了下來。
血入火中。
倏然而逝。
正在閃避火焰的玉箜篌猝然抬頭。
蕭然一聲,一柄金劍乍然出現,夾帶著來人身上的濃煙烈火,如流金淬火,自大殿穹頂直墜而來。
玉箜篌一聲嘶吼,“唐、儷、辭!”
那一團焠金的流火當頭罩落。
玉箜篌已得蠱王,全身的蛛網揚天飛起,向唐儷辭的“金縷曲”包去。
唐儷辭的紅衣在烈焰中被引燃,他的衣裳材質不同,雖然衣角已燃,卻並未起火,隻帶了微微的紅焰。他一劍斬落,眼見玉箜篌得蠱王之力,操縱蠱蛛,不能速戰速決,便即刻轉身撲入了火海。
玉箜篌為之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這瘋子破頂而下,又來遲一步——然後又不死心,仍想救人!
裡麵的白素車和王令則隻怕都燒熟了!
他眼睜睜瞧著唐儷辭飛蛾撲火,真正的投入了大火中。
火焰翩躚閃爍,一再暴起,大殿內如地動山搖,玉箜篌不敢再看,轉身尋找出路。
叮叮當當,所有的出路都是道道精鋼鑄造的鐵網,玉箜篌氣力衰竭,又無利器,滿心絕望,就如一隻被鎖在籠中燒烤的老鼠,隻有對白素車的無儘咒罵和怨毒。當年誰能看得出,這不聲不響,唯命是從又全是弱點的女人,竟然如此能忍,又如此狠毒。
唐儷辭合身入火,衣發俱燃。
白素車身帶引燃之物,烈火是從她身上起來的,但王令則被白素車牢牢抓住,卻一時不死,仍在火中抵死掙紮,仿若火中扭曲的鬼影。
但抓住她的不止白素車一人,在王令則身後仍有幾人按著她,一柄劍對著王令則後心刺落,還有一人牢牢抓住了她的腿。
許多古怪的小蟲從王令則身上跌落,一隻一隻,帶著火焰。
唐儷辭入了烈火。
但火中人事已儘。
正邪恩怨,已斷然了結。
這裡沒有人需要他拯救。蒼生螻蟻誰無死。
枯仇暗恨我來報。
或許,還是他承蒙了這場大火的恩情。
他驀然回首,縱身出火。
玉箜篌驚覺後退,唐儷辭的紅衣灰發出了大火隨即熄滅,在空中帶起了縷縷煙塵,那鏤空的金縷曲對準他平拍下來——若玉箜篌沒有在火中驚慌失措,他應當能知道唐儷辭那柄劍不是砍落而是平拍下來,是因為他同樣心潮激蕩,難以平複。
唐儷辭……願舍身踏火,願飼鷹成泥,因為唐某不赴,這人世誰人可救?他們祈求我、盼望我、等候我……所以我應允,我願,我可以。
因為我無所不能。
而世人皆螻蟻。
但步步走來……一日一日……他們一直死、一直死。
我……
如果我並非無所不能。
而世人也並非皆如螻蟻。
那麼我……
我……
他那柄“金縷曲”重重拍上了玉箜篌的頭,隨即一口血噴了出來,吐得玉箜篌滿頭滿臉。
玉箜篌不可置信的瞪著唐儷辭,隨即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他幾乎要手舞足蹈,一時忘卻了找不到出路的恐懼,情緒**得要發瘋,“哈哈哈……裝得輕描淡寫滿不在乎,我當你是個人物!原來你竟是在意他們的死活的!唐公子!爭王不是兒戲,你不要以為隻要你贏,之前死過的所有人都不算死——你的棋子也是人!也是會死的!從你安排她在這做奸細的那一天起,你就應當知道她會有今天!”
唐儷辭嘴角微勾,他雖然吐了一口血,神色卻依然平靜,“白姑娘不是我的棋子。”
他很少解釋什麼,“我的確以為我贏了,所有的人都不會死。但是……”他深吸一口氣,看著玉箜篌,“大家都不聽話,因為誰也不是我的棋子。”
玉箜篌一怔,一時之間,他竟笑不出來。
唐儷辭淺淺一笑,拔劍再上,“把蠱王吐出來!”
玉箜篌身上的大小蠱蛛蠢蠢欲動,“做夢!”
正在此時,大殿中火焰再度爆燃,轟的一聲,大殿頂上被唐儷辭擊穿的洞被火焰燒塌。玉箜篌眼見有了出路,不顧高熱,強運一口氣,將全身真力轉為陰寒之氣,往高處洞口撲去。他衣裳襤褸,無法鼓風著力,乾脆卷動蛛網,將那蛛網卷成一條線,抖手揮出,仿如“萬裡桃花”往高處一卷一沾,竟拉動玉箜篌往上飛起。
唐儷辭真氣紊亂,他連日征戰,一傷再傷,傷處雖然沒有惡化,但也沒有好轉,方才火中一進一出,又吐了一口血,饒是他自負戰無不勝,也已經是強弩之末。眼見玉箜篌往上飛起,他拔劍欲追,微微一頓,真氣一滯,丹田處陡然一陣劇痛。“金縷曲”劍失去真力加持,化為一團金絲,唐儷辭往前軟倒,左手撐地,他抬起頭來,隻見玉箜篌隨蛛絲飛起,已快到洞口。
玉箜篌人在半空,看到唐儷辭吐血跪倒,心裡痛快至極,簡直要哈哈大笑,還有什麼比自己即將逃出生天,而仇人卻爬不起來更令人痛快的?若非自己也是狀況糟糕至極,他定要往唐儷辭身上砸下十塊八塊大石才是!
“嚓”的一聲微響,濃煙中一物飛過。
玉箜篌手裡一輕,蠱蛛的蛛絲為一物所斷,他駭然轉身,隻見一枚金光燦爛的東西掠麵而過,穿洞而出。
那鬼東西宛如一朵金色蘭花。
又是“香蘭笑”!
“不——”玉箜篌憑空墜落,咚的一聲巨響,摔進了烈火深處,隻聽大殿中心白素車架空的鐵網斷裂,他摔入了堆滿了木炭和毒物的火坑裡。
那地下已是火炭地獄,必死無疑。
等了一會,四下除了烈火之聲,再無半點動靜。
唐儷辭跪坐在地,右手緊緊抓住“金縷曲”的金絲。
方才情急之下,他將“香蘭笑”塞入口中,用它射斷了玉箜篌手中的蛛絲。玉箜篌身帶蠱王,但是他摔入火炭深處,不等炭火熄滅旁人也無法深入火炭。而等炭火熄滅,不消說蠱王,隻怕玉箜篌也都已化為灰燼了。唐儷辭側耳傾聽著飄零眉苑裡外種種動靜,深吸一口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他同樣縱身而起,往洞口掠去。
一物自他衣袖中飛出,飄紅蟲綾已是千瘡百孔,但仍舊堅韌,帶著他越過大火,淩煙而上,離開了地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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