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牧馬人
天蒼蒼野茫茫。
內M茫茫的草原上,遠處是高高的山坡,腳下時軟軟的草地,大雪過後,草地已經被厚厚的白雪覆蓋。
近處的樹枝上掛滿了雪霜,形成了壯觀的玉樹銀花景象,再配合狂風吹起的片片雪花,看上去,景色十分唯美,像一幅動人的山水畫。
落日的餘暉下,草原寂靜又安詳,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隻聽見風在訴述著冬天的到來。
草原、白樺、霧凇、冰湖,對於初次領略的過路人來說,可能是感覺這裡時一場關於雪的視覺盛宴,但對於長久居住在這裡的人們。
冬天,意味著入骨的寒冷以及夜裡饑餓的草原狼……
敕勒川的陰山下,軍馬一場的牧民們,正趕著駿馬在雪海中穿行,馬群奔騰在無垠的學院賞,卷起飛揚雪霧,氣勢如虹。
“HO~!YOYOYO!”
入冬以來,勤勞的牧民們趕著馬群,往返於牧場間,此時手中揮舞著手中的皮鞭,亦或者像是端著長槍似的拿著套馬杆,口中呼喝著馬兒才能明白的口號,驅趕著他們。
“靈均,怎麼樣,現在適應了吧,什麼狗屁勞動教養,去他的,你就跟著咱們放牧,看他們能拿你怎麼著,今年,去我家過,你嫂子,飯菜都備好了的!”
“籲~!”
胯下的褐色的駿馬被拽住了韁繩,停下了腳步,微微低了頭打了個響鼻,噴出的熱氣,在鼻子前形成了一條長長的霧氣。
“郭大哥,我還是不過去了,我怕牽連到伱這邊,馬棚裡,也需要人看著。”
許靈均的臉,被遮蓋在厚厚的羊皮帽子裡麵,看不出任何麵部表情,但是膽怯的話語,還是深深的出賣了他。
那雙凍的紅腫的雙手,死死的拽著韁繩,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平複內心的膽怯。
“我聽說隔壁大隊的副隊長,哈丹巴特爾,幫了公社的大忙,他特意找了咱們隊,讓把你調過來,正式跟著咱們牧馬,你不用擔心這些!”
一個漂亮的片腿,郭諞子從胯下的棗紅馬身上跳了下來,牽著韁繩走到許靈均的邊上,拍了拍他的大腿,嘻笑著說道。
馬上的許靈均一下愣住了神,哈丹巴特爾這個名字,聽著很耳熟,自己跟他好像不認識,不知道他為什麼幫自己的忙。
“你跟他認識?”
一邊看著馬群緩慢的進著柵欄,排隊走進馬棚,郭諞子把自己的馬拴在了一邊,好奇的朝許靈均問道。
“我~,我跟他不熟,不知道他為什麼幫我!”
“哦,那沒關係,來來,多搬些艸,這些簾子,到冬天,得放下來,不然,它們晚上會凍著!”
“我來吧,郭大哥,這是我該乾的活!”
許靈均看著郭諞子教自己做事,連忙從馬背上磕磕絆絆的跳了下來,手忙腳亂的搭起了手。
“誒~,你是讀書人,身子骨跟咱們不一樣,從那邊轉場回來,我看你都是強撐著,肯定累著了,等會兒吃好喝好,好好的睡一覺,休息休息!”
許靈均訕訕的站在一旁,縮手縮腳的乾這活,聽著郭大哥的善意的邀請,還是猶豫自己要不要去,不自覺的,腦海中想起了曾經寫滿黑字的大白紙,更是手足無措。
在這個萬家團聚的日子,許靈均想起了過世的母親,以及遠走他鄉的父親,還有學校裡,課堂上,放假前的同學們,那時的自己,多麼無憂無慮。
“老郭,趕緊的,先喝完熱水暖暖!”
“嫂子,你懷著身子,這些,讓我來吧!”
許靈均看著彆人手腳麻利的乾活,哪怕是郭大哥懷著孕的媳婦,都燒好熱水,拎著滿滿一桶熱水出來,趕忙上前,一把接過,搬到了正在乾活的隊伍裡。
“差不多了,這棚到明年也該修一修了,不然再來一次大雪,真給壓塌了!”
郭諞子揮了揮手,牧民們看著剛才還敞篷的馬棚,已經被草簾子蓋的嚴嚴實實,逐漸放下了手中的活,湊到水桶邊,一人一瓢,喝了起來。
“老郭,到底是修棚子,還是給靈均修個住的地方,你要是說給他修個住的地方,那大家沒二話,肯定都搭把手!”
“就是,老郭,哪能讓靈均天天住這裡,大冷天,誰能受得了!”
“嘿嘿,看來大家夥都看出來了,許靈均這老弟,他來了咱們大隊,跟著咱們爬冰臥雪放這些牲口,咱也不能虧待了人家,住馬棚,那是人能乾的事兒!”
郭諞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指了指眾人,隨後笑得咧開了大嘴,修棚子麼,這個借口挺好,公社怎麼著也會撥出物料,畢竟軍馬這牲口,在上頭看來,比某些人的人命人命,要重要多了。
看著喝水的眾人,都在商議著給自己蓋個小屋,許靈均激動的有些手足無措,來到這裡,這麼長時間,才體會到牧民真心實意掏心窩子對待自己人。
“散了散了,過年了,家裡都等著呢,大家該回去都回去,彆耽誤了!”
看到了許靈均眼睛裡噙出的淚花,郭諞子揮了揮袖子,把眾人去散開,這才錘了錘他的胸口。
“大老爺們兒,流什麼馬尿!”
拍了拍許靈均的後背,郭諞子正準備帶他去自己家裡吃飯,就見著大隊的王隊長,揣著手,進了馬棚這邊。
“王隊長,大過年的,馬棚可沒年夜飯呐!”
看著戴著眼鏡的王隊長,郭諞子嬉笑的打趣道,看他行色匆匆的過來,也好奇的走了上去。
“場部,場部來通知了,許靈均,是關於你的!”
這邊的許靈均,剛剛手忙腳亂的擦好眼角,畏首畏尾的看著大隊的王隊長,見他如此正色的過來告知自己,一瞬間,感覺天都塌了。
苦澀的內心,想著的是這不會是把自己調回去吧,這讓剛感受到牧民溫暖關懷的他,瞬間,又像是回到了寒風肆虐的草場。
“是好消息,因為你的表現,和悔錯態度,你提前被解除了勞動教養,現在,你可以回家了!”
聽到了王隊長的話,郭諞子下巴差點掉在了地上,手半拎在半空中,愣愣的看著許靈均,這剛準備給他蓋個窩安身,沒想到,這人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回哪個家,我的家在哪裡?”
踉蹌的倒退了幾步,許靈均也被這個消息震撼到了,第一反應,不是開心,反而是滿嘴的苦澀,雙眼茫然的看著四周,嘴裡喃喃自語道。
王隊長摸了摸下巴的大胡子,給旁邊的郭諞子使了個眼色,這小夥子,得到消息不是應該高興麼,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靈均,你可以回家了,你家在京城那邊,手上有錢沒,不行我這邊給你路費,早點回去,比在這大草原挨凍來的強!”
歎了一口氣,郭諞子定定的看著眼前,已經失了魂的老弟,聽著他迷茫的華語,低聲詢問道。
“那裡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我的家,早已被沒收了,我沒有家人了!”
痛苦的蹲在地上,許靈均雙手抱著腦袋目眥欲裂,口中喘著粗氣,低沉的說道。
之前,自己一直生活在痛苦和恐懼中,瑣碎繁忙的牧馬工作,早已把腦袋裡各種想法拋在了腦後。
現在,驟然解開了枷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孤身一人,早已沒有了溫暖的“家”。
“王隊長,這,他這沒地兒可去,咱們不能讓他好端端的年輕人,死外頭吧,不行就讓他在咱們大隊繼續牧馬吧,這冰天雪地,他能上哪去呐!”
看著許靈均難受至極的樣子,郭諞子眼珠子咕嚕咕嚕轉了轉,從許靈均的口袋裡掏出了香煙,給王隊長遞上了一支。
“郭諞子,這……,雖然他的勞動教養結束了,但他的成分~!”
接過了郭諞子遞過來的煙,王隊長掏出火柴點上後,把他拉到了一旁,小聲嘀咕道,眼神裡,還有著一絲退縮,不想收留這個注定會惹來場部“關注”的人。
“嗨,場部都下通知了,什麼成分不成分,他跟我們一起牧馬,那就是工農階級的身份,都是一個陣營的兄弟,多一個人,咱們大隊也能多一點力量,老董他前邊腰不是傷了,總得有人替他吧!”
郭諞子看王隊長抽起了香煙,使出了三寸不爛之舌,把王隊長說的,倒是有了一些意動。
看著王隊長來回踱步,原地徘徊,郭諞子舔了舔嘴唇,準備再添把柴火,把許靈均這個老實的讀書人,留在自己這邊的大隊裡。
“靈均,好了沒,今天來我家吃飯!”
這時候,馬棚又進來一位胡子拉碴的大爺,一邊扶著自己的腰,吃力的走進來,一邊朝著蹲在地上的許靈均喊道。
“這孩子,大冷天蹲在地上乾什麼!”
走進後,董大爺看著蹲在地上不說話的許靈均,一腦門子問號,抬著腦袋朝著那邊兩位詢問道。
“董大爺,場部通知,靈均現在解除了勞動教養,他現在沒地兒去,我跟王隊長商量著,要不乾脆把他留在我們大隊算了,您這腰傷,總歸腰歇一段日子。”
看到董大爺前來,郭諞子眼睛一亮,這救星不就這麼來了麼,趕緊薅著他的胳膊,把他拽到王隊長麵前,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那還有啥考慮的,小王,你董大爺這麼一大把年紀,小時候還帶過你,今天,我也就厚著臉皮,也得把他給留下,這麼好的孩子,你讓他去哪,去京城再遭那罪麼?”
“咱這邊人少,場部那邊都不好過來,你把這孩子留下,你也是救人命呢,萬一回去,再給弄到其他地方,人就沒啦!”
看著小王躲閃的眼神,董大爺吹胡子瞪眼的跺著腳,這麼好脾氣的人,罕見的發了火。
“成,成,我留下可以,但是,人住在哪,你們說!”
看著黃大爺真的發了火,王隊長也有些心虛,眼鏡底下的眼珠子也充滿了血絲,可見下這個決定,也是很艱難的。
“我這前邊兒還說,把這個馬棚修一修呢!”
看著董大爺的神助攻,郭諞子擠眉弄眼的一笑,指了指邊上的馬棚,意有所指的說道。
“住什麼馬棚,教養都結束了,西邊,那邊那個土磚房,不是沒人住麼,不行就分給他!”
“那頂棚都塌了,四麵漏風,怎麼住呐!”
“頂棚塌了,拿倆木頭給撐著房梁,照樣住人,空著也是空著,給他,正好晚上還能照看著馬棚!”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許靈均,壓根沒意識到外邊的三個人,一通商量後,自己住的地方就這麼被定了下來。
“董大爺,我家老郭可是已經說過了,靈均他今天上我家吃的!”
一旁一直等著的老嫂子,看著商議完的幾人,對著董大爺笑著說道。
“誒,去我那,你大娘也做了一桌,要不是靈均替我,我這身子骨,恐怕得在這個冬天,交代在草場那邊咯!”
“行了行了,董大爺,我先帶靈均去瞧瞧新家,這住新家,宜早不宜遲,我得去幫著收拾收拾!”
輩份上,郭諞子爭不過董大爺,隻得取巧,一把拽起了地上的許靈均,直接撒腿跑路。
“得,我回家看看,有沒有多得被褥,也不能讓人睡地麵呐!”
看著倆人遠去的背影,董大爺臉上劃過一絲笑容,拍了拍王隊長得肩膀,算是把這個事兒給定死咯,不給他開口後悔得機會。
木然得許靈均,像一個機器人似的,跟隨在郭諞子的身後,雙眼無神的看著前邊,郭諞子一路上說的話,也被他左耳進右耳出了。
“到了,靈均,這是你的新家!”
知道走到破舊的土坯房前,郭諞子的一番話,徹底把許靈均的魂給招了回來。
“新家……!”
摸著土坯房沒有門的門框,看著屋內被煙灰熏黑的牆壁,許靈均口中喃喃自語道。
“對,這裡就是你的新家,我們隊裡,都是你的家人,這屋,是得好好收拾收拾~!”
看著歪到一旁的房梁,原本應該在屋頂的稻草,此時灑落一地,郭諞子毫不在意的指了指,口中堅定的說道。
“呸,這煙囪怎麼還堵著,我說屋裡咋都是煙灰,你後邊得先把煙囪給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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