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肮臟、潮濕的牢房裡,周斌目光呆滯地靠在牆角處,手腳都帶有鐐銬。
短短半個月,他就從威風八麵的虎賁衛中郎將變成了人人喊打的死囚。
這麼多年來他在官場上一直順風順水,從山頂跌落穀底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一開始他被關押在豐西大營,顧思年來審過他兩次,答案無一例外都是無人指使,縱火案乃他自己所為。
這兩天他被轉移到了大理寺天牢,心中總算燃起了一點點希望。因為他知道大理寺是東宮一派,眼下能救他、有理由救他的也隻有太子了。
門口偶爾有幾名獄卒走過,周斌就怔怔的看著地板,不聲不響。
“嘎吱~”
牢房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一名渾身籠罩在黑衣內的人影緩步走了進來,手中還拎著一個木盒。
不速之客讓周斌茫然的抬起頭來:
“你是?”
“周將軍這些天受苦了啊~”
黑衣褪去,鄢軒甫那張蒼老的麵龐映入眼簾。
“鄢大人!”
“末將,末將見過鄢大人!”
周斌喜出望外,掙紮著從地上坐了起來,努力的行了個禮,鐐銬一陣亂響。
“唉,不想此事弄到今天這般地步。”
老人歎了口氣,打開木盒,裡麵是幾盤精美的菜肴,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鄢軒甫不急不緩地將美味擺好,還給周斌倒了一杯酒:
“這都是太子殿下吩咐我帶來的,知道牢中的日子不好過,將軍得好好將養身子。
這裡畢竟是天牢,殿下出入不便,隻能老夫代為來一趟,還請將軍理解一下。”
“末將明白!理解!”
周斌咽了口口水,眼珠子都直了。天牢裡的菜實在是難以下咽,早給他餓得饑腸轆轆。
“吃吧,邊吃邊聊!”
“諾!”
周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抄起雞腿就往嘴裡塞,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絲毫不顧儀態。
這輩子他頭一次覺得這麼餓。
“彆光顧著吃啊,噎著了,喝口酒,這是東宮珍藏多年的美酒。”
“末將,謝殿下!”
周斌竟然有些感動,舉起酒杯一飲而儘,頗有武人的豪邁。
鄢軒甫喃喃道:
“這次是咱們連累了將軍,也算是不巧,正好被五軍都督府的兵馬撞見了。
太子殿下過意不去,不過你放心,殿下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將軍再耐心等待些時日,快了。”
吃了個半飽的周斌目光一亮:
“鄢大人可有妙計?末將彆無他求,隻想活著走出這座天牢!”
想要官複原職成為虎賁衛中郎將那是癡心妄想,能活下去已經是他最大的願望。
“辦法是有的,不過得借將軍一樣東西,才能成事。”
老人平靜地說著,順手又給他倒了杯酒。
周斌茫然抬頭:
“借一物?何物?”
他絞儘腦汁也想不出自己一個階下囚能有什麼東西借給太子,還能救自己的命。
“當然是借將軍的命一用!”
這句話並非出自鄢軒甫之口,而是又有一人走進了牢房。
“顧,顧思年!”
周斌目瞪口呆,瞳孔驟縮。
顧思年就這麼施施然走了進來,與鄢軒甫並肩而立。
“鄢大人,他,這,這是。”
“噗嗤~”
突然周斌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一口鮮血不受控製地就噴了出來,染紅了那些精美的菜肴。
“撲通~”
眼前一黑的周斌栽倒在地,接連吐出了好幾口鮮血。
而鄢軒甫兩人自始至終就這麼看著,牢房外的獄卒也沒有半點動靜。
“你,你們……”
周斌終於明白了,今日鄢軒甫來不是救他的,而是要殺人滅口。
這一刻他隻覺得滿心苦澀,麵帶自嘲。
他忘了,那位可是太子,與其費勁吧啦的冒險救自己,滅口不是更簡單的選擇嗎?
死人,才最可靠。
顧思年邁前一步,輕聲呢喃:
“你啊,得罪了最不該得罪的人~”
“你!”
“噗嗤!”
悲憤與恥辱交加的周斌又噴出一口鮮血,再無半點動靜,臨死前的眼神是那麼的不甘。
兩人相視一笑,儘在不言中。
……
平北將軍府裡,第五南山握著一遝紙張翻來覆去地看著。
這是顧思年會同大理寺寫出來的結案狀紙,還有幾份周斌與屠震的往來書信,言辭中隱晦地提到了通敵一事。
明天顧思年就會入宮結案,這些證據會擺在皇帝的案頭。
“嘖嘖,有了這些證據,周斌的罪名算是坐實了。
一個縱火案變成了通敵案,天王老子來了也翻不了身。”
第五南山好奇地抽出幾張紙:
“這些書信都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
顧思年白了他一眼:
“有幾份不痛不癢的是真的,至於通敵,那是東宮偽造出來的。”
那位鄢大人還真是深藏不露,一手書法連顧思年都歎為觀止,偽造幾封周斌的書信毫無難度。
“周斌在牢裡死了,陛下會起疑心嗎?”
“應該不會。”
顧思年微微搖頭:
“東宮那邊已經把現場偽造成了周斌咬舌自儘,誰來也查不出來。”
這麼久以來顧思年在朝堂上學會了一個道理,這兒與沙場一樣,步步驚險、你死我活。
仁慈不過是害了自己。
“周斌一死,東宮可就會把你當成自己人了。”
第五南山放下手中的書信,平靜地說道:
“塵風倒向齊王府,你與東宮聯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嘖嘖,真是下了一盤大棋。
不知道能蒙這兩位皇子多久。”
“能裝一天是一天。”
顧思年微微一笑:“至少現在,東宮會站在我這邊,齊王會站在塵風背後。
若是我與塵風同時提出收複北荒,那太子與齊王都會附和。
三位皇子聯手,總該能壓司馬仲騫一頭了吧?”
自從上一次朝會之後,顧思年就深切感受到了收複北荒的阻力,而這個阻擊就來自於司馬仲騫父子以及司馬家的門生故吏。
想要與他們旗鼓相當的在朝會上抗衡,太子與齊王一定派的上用場!
第五南山輕聲道:
“說到底,這些隻是外因,真正能做主的隻有一人,那就是當今陛下!
隻要陛下堅定出兵的決心,司馬家就翻不起浪!”
“你說的對。”
顧思年負手而立,遙望向京城方向:
“希望這次演武,能讓那位陛下明白。
我大涼邊軍足以與北燕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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