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消息送回沈府,果然槐生從沈夫人那裡得了個大大的賞封。
沈夫人道:“快,多拿幾個,讓他們回去分。”
並且槐生是拿了雙份的,他兜著一堆賞封美滋滋地回去了。
沈夫人歡喜無限,丈夫升職她都沒這麼高興,但是兒子才不過從七品升到六品,她高興得合不攏嘴。
“我們要不要撒喜錢?”她甚至開始計劃,“撒幾筐呢?兩筐不夠吧?要不然四筐?你說呢?”
一回頭,卻看見殷蒔避開視線,用袖口輕蹭鼻尖,顯然是有話要說不說的樣子。
沈夫人問:“怎了?”
殷蒔“咳”一聲,輕聲輕氣地說:“我就怕,咱們熱熱鬨鬨地想給慶祝,他還不領情。”
殷蒔這麼一說,沈夫人眼前直接出現了沈緹袖子一甩,眉頭蹙著,眼神中帶著不滿和批判,認為她“小題大做”的樣子。
沈夫人:“……”
“你說的對。”沈夫人冷靜下來了,恨恨道,“那小子,哼。”
殷蒔掩袖而笑。
沈夫人說:“你不知道他多可恨。”
這就開了話匣子,把沈緹從小到大各種可氣的事都給殷蒔拉了一遍。
最後說:“小時候我還能跟他講講道理,辯一辯,他還能聽見去。後來就不行了,誰能講得過他呀。每次都噎得我不知道說什麼。”
殷蒔笑得不行。
“他們男的就這樣,尤其是讀書人,講究君子端方什麼的。有這樣的喜事,還不樂意操辦慶祝一下,非要顯得自己清高,也不管咱們開心不開心。”她說,“要是在懷溪,讓祖父知道了躋雲升到了六品,彆說四筐,他得撒四天的喜錢才儘興。”
“可不是!”沈夫人拊掌,“我爹那個人最愛那樣了,家裡有好事、喜事,當然得要街坊四鄰都知道,都來恭喜我們才是。”
一時又念起了故鄉和娘家。
她如今是四品誥命,一家主母,當然過得比從前當小庶女的時候好得多。
可還是會懷念己身來處。
因她骨子裡有些東西,是在那地方養成的,哪怕現在輕易不會現出來了,可一直都在。
“我父親我母親也是呢。三房的好事,哪能藏著,必須得讓大家都知道,都來羨慕我們才行的。”殷蒔說。
她訂親之後,三夫人和三老爺這兩位翹尾巴翹得,不知道給殷蒔拉了多少仇恨。回想一下都覺得腦殼痛。
沈夫人也笑起來。她三哥三嫂確實是那樣的人。
殷蒔說:“姑姑,我還是覺得,這麼好的事,咱們該慶祝慶祝。父親和躋雲可能不會樂意咱們聲張,那咱們就自己跟家裡慶祝唄。喜事不慶祝,喜體現在哪呢?憋得人難受。”
最後一句純純是替沈夫人說的。
沈夫人隻有沈緹一個獨子,要說起來,她已經做得相當好了,並不是那種對兒子事事都要過問都要插手的母親。
但終究她隻有沈緹一個兒子,沈緹對她的重要性說不定還要大於沈大人。
像沈緹升官這種事,沈大人可能就冷著臉淡淡說一句“知道了,戒驕戒躁”就過去了。但沈夫人肯定是恨不得普天同慶的。
讓她憋著,她難受。
果然,沈夫人感到至少在此時此刻,殷蒔才是她的人生知己。
“那……”她猶豫了。
殷蒔出主意:“咱們晚上辦個席,一家子關起門來慶祝一下。咱們也不聲張,咱們就自己開心一下行不行?父親要是責問,您就說是我的主意。我臉皮厚,父親要罵我就臊眉耷眼地聽著。不過我瞧著父親的樣子,也不像是會跟兒媳婦計較的人。”
沈夫人掩口:“他肯定不會。”
時人大多十五六就成親生子,甚至還有更早的。這就造成了一個現象,新娶了年少貌美的兒媳婦的時候,公公還年壯力盛。
所以講究公公和兒媳要避嫌。早上都是要等公公走了之後,兒媳婦才去請安,伺候婆婆。晚上公公回來之前,兒媳婦就該從婆婆身邊撤走了。
總之大家儘量不碰麵。
沈大人是很標準的讀書人,他跟兒媳頂多說兩句話,說第三句他都該嫌多了。
從前沈夫人一個人麵對這“淡淡”的父子倆,獨臂難支,遇到這樣的情況隻能嘟囔幾句便過去了。
現在好了,有兒媳婦支持她。沈夫人頓時感到有底氣了。
因為一個人那叫作妖,兩個人那叫有道理。
且沈大人肯定不會直接說殷蒔什麼,他頂多跟沈緹說“管管你媳婦”。
但就目前看著,殷蒔眉眼間都是輕鬆神態,顯然成親到現在跟沈緹相處得是很好的。百煉鋼遇到繞指柔,大概是也沒什麼辦法的。
婆媳倆湊在一起,最後商量著換換口味,今天不叫廚房做了,叫個席麵。
“你還沒吃過明月樓,他家的席麵十分有名的。哎,現在就得趕緊派人過去下訂。”
沈夫人喚了婢女拿銀子去找管事。
殷蒔道:“我添一兩,給馮姨娘那裡也來一席。”
喚了葵兒拿銀子給沈夫人的婢女。
沈夫人眉眼彎彎:“好,讓她也高興高興,畢竟是躋雲的喜事。”
一如殷蒔的認知,沈家的人,這一家三口,都是樂見妻妾和睦的。
剛才沈夫人都把馮洛儀給忘了,殷蒔還能記著,還肯為她出銀子,沈夫人內心大慰。
她挑的這個兒媳婦,怎麼樣都能給沈大人一個滿意的交代了。
就等著孩子再給沈緹生個兒子出來,沈家對她們殷家女人,就再無可指摘。
她自己當年就是這樣過來的。
殷蒔忽然想到:“他會不會要請同僚們吃個飯慶祝一下什麼的?”
升職常有這種情況。
但沈夫人很肯定地道:“不會。”
殷蒔:“?”
沈夫人非常確信:“那種事都是眾人起哄架秧子才行,躋雲……從小到大沒人敢起他的哄。”
殷蒔:“……”。
沈緹那家夥,的確,自帶冷氣。
真叫沈夫人說中了。
沈緹一天都“淡淡”著一張臉。升職這種喜事對他好像什麼影響都沒有。他都這樣“心無外物,淡泊明靜”了,旁人怎麼好意思去起哄讓他請客喝酒呢。
那不是用自己的庸俗去烘托探花郎的脫俗嘛。
散了散了。
沈緹放班了。
走出翰林院,很容易就找到自家的小廝。
槐生幾個人很明顯情緒很好。沈緹知道他們是為著他升職的事,肯定是回家報信拿到賞封了。
果然,槐生喜氣洋洋地道:“夫人賞了我們大封。”
大家都笑嘻嘻。
沈緹點點頭,又想起來問:“夫人沒有弄彆的什麼吧?”
有點擔心他娘要大張旗鼓地慶祝。
槐生一呆:“我,我領了賞就跑了。”
正好,沈緹道:“回去找平陌領罰,十頁。”
大家噗噗地笑。隻有槐生愁眉苦臉。
一行人開開心心的回府去了。
到了家門口,沈緹看了一眼,大門整潔,便先放了一重心。
門子上的人殷勤地過來迎,沈緹把馬鞭交給小廝,問:“家裡沒什麼事吧?”
因府裡平靜,門子不知道他指什麼,有點摸不著頭腦,如實答道:“沒有。”
母親沒有搞什麼動作,沈緹放心了。
但進了府門向裡走,忍不住想,殷蒔是否也知道了?算算上午那個時間,槐生趕回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殷蒔給母親請完安了沒有。殷蒔說過,每天都會陪母親說說話。
不過,就算沒趕上,這樣的喜事母親也一定會派人通知她的。
她是什麼態度呢?
再怎麼樣,總該為他高興一下吧。
進了二門,長川問:“翰林,我們去哪?”
沈緹道:“去跟母親打聲招呼。”
雖然小廝已經報過喜了,但他肯定得親自過去跟沈夫人稟報一下。
沈夫人的院子裡喜氣洋洋。
婢女仆婦見了他,莫不帶著笑道一聲:“恭喜翰林。”
托沈緹的福,她們今日都得了賞錢,晚上還要加菜,自然開心。
通稟完了,沈緹進了正房的次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沈夫人的身側的殷蒔。
她穿著牙白綃花長衫,壓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緞裙子。隨雲髻上插著赤金嵌寶的步搖,碧璽墜子垂在鬢邊。
和耳朵上的碧璽耳墜子、胸口的碧璽多寶瓔珞相映生輝。
唇上是塗了唇脂嗎?怎地這樣好看。
她今天……很明顯地特意打扮過了。
是為了慶祝他升職嗎?
沈緹的目光在殷蒔身上停留了一刻,甚至和她的目光對上了。
殷蒔還衝他笑了笑。
沈緹移開視線,給沈夫人行禮:“母親。”
“彆多禮了,快跟我說說。”沈夫人一疊聲地問,“你還未滿一年呢,怎地就升了?旁的人呢?高狀元、楊榜眼呢?是一起升了嗎?”
當娘的拿自己孩子跟彆人比,當然不能去跟差生比,前三名就跟前三名比。她隻關心同年的狀元和榜眼。
“沒有,隻有兒子。”沈緹無奈答道。
沈夫人臉上都發光,驕傲地回頭跟殷蒔說:“我就說吧!”
殷蒔俯身輕笑著說了什麼。
她俯身的時候步搖的墜子微微晃動。耳朵上的耳墜也一起晃動。
碧璽清亮的光澤映著她明麗的臉龐。
眼彎似月,笑靨如花。
到她抬頭笑看他,沈緹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沒聽清她和母親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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