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胡芳芳很早就去了學校,彆的同學還沒來,學校雇的大巴車也沒來,她把自行車鎖進學校的公共車房裡,就坐上班車去了定東市。
聽了爸爸的話以後,她決定不參加中考了。
如果考上縣二中那樣的學校,確實不如不考,縣二中就是河中學生的噩夢。
她無法確定自己會不會考上縣二中,或者職高,這半年來,她的學習確實有了很大的進步,但從小屬於差生的她,還是非常的不自信。
她知道,無論她考上哪個學校,孫阿姨和小禹哥哥一定會讓她上的,與其那樣,還不如不考,省得自己糾結,也給家裡減輕負擔。
她知道自己很無用,沒有小禹哥哥和陳慧姐姐那麼厲害,但大用沒有,小用還是有的,比如幫助孫阿姨料理家務。
她原本想著,就在公社的旅館住兩天,等中考完了再回去,但又覺得不行,公社實在太小了,她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房間裡不出來,出來就有可能碰到認識她的老師。
而後她又想去縣城,可是同學們都在那裡呢,小禹哥哥和陳慧姐姐也在那裡呢,保不準就遇上了。
最後她決定,去定東市。
從公社到定東市有兩趟班車,一早一趟,半上午一趟,她坐的是一早那一趟。
那時太陽還沒出來,涼爽的空氣中帶著夜的潮濕,胡芳芳的心也有點潮濕,雖然是暫彆,但當班車駛出公社那條街時,她的眼眶也有點潮濕。
不過她馬上開心起來,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和彆人無關,做自己決定好的事,有啥不開心的?
胡芳芳雖然在很小的時候,跟爸爸走過兩年江湖,但經過的地方,多是偏遠的農村,偶爾也去城裡上貨,也逗留不了多長時間,時隔這麼多年,早沒有印象了。
對於新建隊的人來說,定東市就算是大城市了,為此,胡芳芳竟然有點興奮,她即將要在那個繁華的大城市裡生活三天。
昨晚她已計劃好了,等到了定東市,白天就在街上逛,逛各種商場,買件小東西犒勞一下自己,還要給孫阿姨、小禹哥哥、金海哥哥、小蛇妹妹、筱雨姐姐、陳慧姐姐每人買一件,要比給自己買的貴才行。
對了,還要給爸爸買。
她現在有錢。
晚上找家便宜的旅館住下,第二天接著逛,逛公園,聽說那裡可以劃船。
鄰座的一位大爺看到胡芳芳穿著校服,背著書包,便問她:“你是學生吧?”
“嗯。”
“你在市裡上學?”
“不,我去市裡參加中考。”
“中考不是在縣裡嗎?”
“我去市裡考!”胡芳芳得意地說。
農村大爺對上學的事了解不多,也沒再追問。
太陽升起一杆高,胡芳芳在定東市汽車站下了車,隨著人流出了車站,她就和這座大城市親密接觸了。
雖然這座城市沒有電視裡的大城市繁華,沒有一眼望不到頂的高樓大廈,和一眼望不到頭的立交橋,但也足令她眼花繚亂了。
街上到處是車,到處是人,喇叭聲,自行車鈴聲,人們的吵嚷聲,各種口音、各種聲調的叫賣聲,熱鬨非凡。
胡芳芳轉動著身體,把四周的景物印在腦子裡,以免回時找不到這裡,然後就選定一個方向開始走,走過的路,她都記在心裡。
看到一輛公交車停在路邊,門打開了,一群人往上擠,胡芳芳也興衝衝地跑了過去,然而她卻沒上車,因為她看到公交的玻璃上貼著一行字:票價一元,不設找零,請主動投幣。
在此之前,她聽說城裡的公交車很便宜,二角起價,可以坐五站地,全程是五角,卻沒想到這麼貴,還不設找零。
她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隻是想體驗一下坐公交,花一元錢不值當。
如果剛坐了一站地,就看到了好玩的地方,那豈不是花了冤枉錢?
還是步走吧,要腿是乾嘛的?
她對這個城市一無所知,隻見街道兩側全是飯店,並不見商場,便詢問路人,叫聲“叔叔好”,或者“阿姨好”,“附近哪有商場?”得到答案後,再說一聲“謝謝”。
在路人的指引下,她很快找到一家商場,她跑進去,一層一層地逛,翹著馬尾辮,不亦樂乎。
在一家針織品店,她看到一條漂亮的黑白格子圍巾,覺得圍在孫桂香的脖子上一定很好看,問了問價格,嚇得扭頭就跑。
媽媽呀,一條圍巾竟要一百多!
但那條圍巾是真的好看。
胡芳芳的審美眼光,在女生中是出了名的,她總是能買到比彆人好看的東西,女同學們偶爾去公社的商店買個頭飾、發卡之類的小物件,總要帶上她做參謀。
之後,她又問了一些商品的價格,都貴得離譜,一支鋼筆竟然也要一百多。
過了一陣眼癮後,她意猶未儘地離開這家商場。
遇見路人再問:“哪裡有便宜的商場?”
那人指了一個方向:“你順著這條街,過三個紅綠燈,右轉,一直走,走到儘頭,那裡有家菜市場,全市最便宜。”
“我不買菜,我要給家人買些小禮物。”
“那裡什麼都賣,不隻是賣菜。”
胡芳芳半信半疑,還是沿著那個方向走了。
過三個紅綠燈,右轉,走了一會兒,看到街道兩側全是大大小小的針織品店,她邊走邊看著。
忽然,她看到了和商場裡那條完全一樣的黑白格子圍巾,就掛在門口的多用衣架上,儘管知道它的價格很貴,但她還是走了進去。
“阿姨,這條圍巾多少錢?”
阿姨是個胖乎乎地中年女人,看了一眼,說:“五十。”
胡芳芳激動得掏出錢來,正要給那個阿姨,又縮回了手,問:“能便宜嗎?”
阿姨笑了,說:“你錢都拿出來了,還講什麼價呀?我們這是工廠店,利潤很小。”
胡芳芳羞羞地一笑:“我錢不多,還要買彆的東西。”
“那就以後再買吧,現在是夏天,用不著圍巾。”
“我是農村的,來市裡一趟不容易,我想現在就把它送給我媽媽。”胡芳芳不知怎麼描述她和孫桂香的關係,便使用了“媽媽”這樣的稱呼。
這不算撒謊,其實在她心裡,早把孫桂香當成了自己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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