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星域那麼陌生,陌生得有些恍惚,被零星幾點貨箱堆放處起重機上的指示燈襯托得極為疏離……因而也格外讓踏上這裡的星期日感到孤獨。
仙舟羅浮,他不止一次聽說過這裡,也早就從匹諾康尼的擬定合作對象那裡看到過仙舟聯盟的信息,可直到雙腳準確的丈量這裡的土地,他才明白這是一個何等真實的世界。
和來時的夢境不同,和秩序曾經許諾的未來也不同,有的是暗流湧動的掙紮,然而更多的是連他都看不懂的安寧和閒適。
這裡不排斥除了敵人以外的任何人,卻也對不屬於這裡的任何人保持禮貌的距離。
仙舟,現存的它們都理應有著超過千年曆史的重量,今天,它帶給星期日這個敏感的訪客的第一件禮物是一紙罰單。
兩個小時前。
“無證駕駛,超速,強行闖卡,非法停靠。”
“希望作為化外民的你可以跟著我儘快去天舶司報道,老實交代這艘屬於仙舟的星槎是怎麼周轉到你手上的……以及,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值班的雲騎先生表情已經竭儘全力保持微笑了,他看著麵前這個仍然顯得很平靜的,似乎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的天環族青年,遞過去一張臨時加蓋了紅印的單據。
如果這小子不想在第一天就被通緝享受美味的豬排飯的話,他最好能解釋清楚他來這裡的原因。
“……”
“抱歉。”
星期日一直是個遵守規則紀律的好孩子,因此沒有抵抗,任由雲騎大哥把自己帶到處理行天交通和仙舟外交事務的天舶司。
繳納了高達五位數的罰單之後,喝著雲騎大哥給他買的鱗淵冰泉,這隻純白色的天環族小鳥望著窗外,靜靜的發呆。
剛剛聽這裡的工作人員說了,星天演武儀典的確正在進行,可他持有的玉兆是以非法途徑獲取的,嚴格意義上並不具有參賽資格。
當然,他完全可以以化外民的身份重新辦理參賽證明,就和之前某個公司的通緝犯先生那樣,一層層打上去,也能參與決賽。
星期日想給砂金發消息,但卻發現自己並沒有他的社交賬號,之前那匆忙之下從那人接過的名片,也似乎遺失在星槎海了。
護照?
從匹諾康尼出逃的他沒有那種東西,直到現在他都是以遊客的身份辦完了臨時逗留證明。
真是荒唐,誰能想到一向體麵的星期日先生居然在此時此刻會這樣落魄。
他身上隻帶了一張彆在上衣口袋上的黑卡,最多加上儲物空間裡的換洗衣物和知更鳥的照片和演唱會周邊,哦,還有一本秩序的福音書。
為什麼呢?
他不動聲色的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那裡還殘餘著一種極其異樣的溫熱,那個該死的,象征著罪魁禍首的紋飾還留在那裡,讓他既羞恥又屈辱。
這不可理喻的心形徽記甚至還隱隱發著微弱的光,隨著他的呼吸在有節律的閃爍。
星期日發誓,隻要自己還活著,就絕對不會忘掉這恥辱的敗北,他要把這事情帶進墳墓。
可是,大抵是作為標記自帶的能量侵蝕性吧,每當想起那個讓他淪落至此的男人,星期日都不免感受到心中湧現出一種好像是服從的異樣情緒——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也不想去深究。
“請為我辦理新的參賽證明,這裡上傳的是我的數據通行證。”
拿出終端調出自己的身份信息,星期日最後還是選擇了作為匹諾康尼的代表參與星天演武,哪怕他其實非常不喜歡與人爭鬥。
他畢竟有必須要戰鬥的理由啊。
命運在讓他去戰鬥,他已經背負了太多太多,在洗刷自己的屈辱之前,他必須要為處於強權壓迫下的整個匹諾康尼負責,在這裡得到更多足夠擊敗那個人的成長和收獲。
他是這麼對自己說的。
但最終逃離匹諾康尼的理由,在星期日的腦子裡還是站不住,他隻能想著砂金被波提歐用槍指著腦袋,對他說的那些話,逼迫著自己來到這裡。
無非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等等……
如果星期日沒有看錯的話,隔壁櫃台那裡那個頂著一頭白毛,還有藍色眼睛的家夥!
他為什麼也會在這裡???
……
你瞅啥?
一樣,是來交罰單的唄。
王凱文低下了頭默默在繳費單上簽字,不去看星期日那怨念滿滿的眼睛。
他來羅浮是用的空間傳送,因而在丹鼎司這個快樂老家安全著陸,完全沒有問題。
但是,這裡必須要提到的是,他的至愛親朋,仙舟特產大狐狸,白珩小姐,非要駕駛星槎從蒼城飛過來跟著,美名其曰:“故地重遊”。
薇塔去樂土找愛莉串門了,家裡的梅因為不怎麼了解白珩的功力所以也沒攔著,這個災難性事件的具體結果就是常樂天在這個月中都會被人當做茶餘飯後談資的……
二十八艘星槎連環追尾。
真以為羅浮“載具殺手”這個封號是開玩笑的?
能讓坐在副駕駛處於魔陰身發作狀態下的鏡流活生生嚇到回歸理智,白珩的駕駛技術無需多言。
在工造司正忙著找鍋的王某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沒想到白珩時隔多年居然又給他來了個大驚喜。
還是原來那個配方,還是那個味道。
馭空這麼多年也是磨出來的好脾氣,拋了公務單槍匹馬衝到常樂天,拽著白珩的尾巴就把她從案發現場拎到了天舶司,老老實實罰站,等家裡人來交罰款領回去。
“堂堂雲上五驍,居然因為交通事故被依法拘留,丟不丟人?”
“嘿嘿……”
白珩輕輕搖晃著尾巴,咬著嘴唇,不好意思的看著腳尖,企圖用自己楚楚可憐的表情激起王凱文為數不多的同情心,哪怕她這麼做不止一次。
“彆裝可憐,這麼大人了。”
然而最後,王凱文還是心軟了。
這麼多年,早習慣了,家裡真不差這點巡鏑,人沒事就好,至於因為被白珩禍害而受傷的那些星槎駕駛者,他會在丹鼎司免費給他們妙手回春的。
“說到底這次是我不對,我就該帶著你走傳送的,省的我用景元的卡交這麼多罰款,他這個月的點心費又得消失了。”
(景元元:還來?你清高!你了不起!)
哦,這裡還有隻傻乎乎的小鳥。
回頭,微笑著給了星期日一個滿懷深意的眼神,王凱文領著白珩走出了天舶司。
星期日想要追出去,出門卻再沒有看到人。
目及所見,隻有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的影子在路燈的昏黃下被拉得很長,照得他孤身一人。
霎時間,純白天環族小鳥的耳羽都因為失落耷拉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失落,那個人就這麼走了,留他站在這車水馬龍的街邊,可這又有什麼問題呢,他們不是朋友,也沒什麼交集,所以那人走了,從他麵前離開。
“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星期日這麼沒有理由的想著,沿著道路的邊上,恍恍惚惚的走,往旅遊地圖最邊上的幾家旅館去,那裡有天舶司為他安排好的客房。
“丹恒哥,我要吃瓊實鳥串~”
“好,白露你在這裡和你丹楓…爺爺…等著,我去路口給你買。”
“嗯,白露我看著,你去吧。”
星期日偏過頭,看見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青年,區彆是一個穿著仙舟的特色裝扮,一個穿著風衣,後麵還有一個長著龍角和龍尾的少女。
他認得那兩位青年其中之一,星穹列車上的無名客,不久前還見過,但沒什麼印象。
仙舟特有物種持明族,能在這羅浮看見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向來還算靦腆的星期日不想過去搭話,也不想讓人注意到自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
那個女孩走到了星期日旁,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準確的說是在看著他的腹部。
“你身上有爺爺的味道。”
聽著她這句話,星期日臉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一下,他唯獨不想在這種方麵被人注意。
“大概是錯覺吧。”
星期日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向前方走去。
“應該是。”
白露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並不禮貌,點頭,不再多問,止住了動作,走回丹楓身邊。
她剛剛還想著幫那個奇怪的化外民去掉那個印記呢,看來是個人愛好,不需要她來多管閒事。
此時的星期日先生還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他距離擺脫那羞恥的紋飾僅差一步。
他或許早就已經知道得到丹鼎司的治療不需要打穿整場星天演武儀典了,但因為心裡那揮之不去的執念,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站在那個人故鄉的賽場上,為匹諾康尼贏個名聲。
無關乎意誌,無關乎尊嚴。
抹掉肉體上的印記容易,抹掉心靈上的屈辱困難,如今星期日用生命追求的是連他自己都不允許自己違反的“公義”。
他知道自己將在這異鄉得到自己所想要明白和理解的一切,從來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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