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病房,顧岐寒看著眼前一身寬大病號服體態羸弱麵色蒼白的女人,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他的母親。他對母親的印象還停留在十七歲之前,那個已逾四十的女人,身材肌膚都保持著最好的狀態,即使是同她最親愛的兒子相處,也不許自己不修邊幅,顧岐寒從未見過溫如敘有一縷亂發。“你來了?”溫如敘抬起眼來,言語冷漠,“瞧病人怎麼什麼也不帶,做的這麼不得體。”顧岐寒彆開眼睛,她們母子二人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生活,莫說得體,他進來之前都還抱著希望一切都是個誤會……理智如他,也是頭一回自欺欺人。“你說得對,他是狼,我為這頭白眼狼丟了自己的兒子,淪落至此,也是活該。”顧岐寒看著兩隻飯盒裡的稀薄湯水,聽不進溫如敘說了什麼,嘴角牽動,“我帶你離開。”溫如敘不為所動,“你眼下還鬥不過他,瞧我一眼就得了,回吧。”顧岐寒並不多做無用之事,點了點頭便走出病房,溫如敘之前最看重體麵,現在哪怕隻是盯著她看都是侮辱。房門閉合,顧岐寒垂下頭去,縱使他什麼也沒做錯,甚至早就出言相勸過,可如今那無能為力的愧疚感依舊席卷全身。宣洛看著顧岐寒離去的背影,似乎比來時更落寞,怎麼也不多待會兒。剛進病房門,就聽見溫如敘喑啞的聲音,“把外套脫了。”“嗯?”宣洛反應了一陣子,欣喜若狂,“你願意教我啦!”溫如敘微暗的眼睛打量著宣洛,神情看不出如何,宣洛脫掉了寬鬆的病號服,在病房裡踮著腳走了兩步,纖細的身體包裹在黑色緊身衣裡,曲線長短一覽無餘。“腳步太軟,一點看頭都沒有。”“可是現在模特都走一字步,剪刀腿傷膝蓋。”溫如敘輕蔑冷哼,“現在的模特,越發懶惰是真的,如今做什麼門檻都低了,從前的模特走台,每一步都得踩在看客的心尖兒上才算數。”這倒是,看二十一世紀初的模特走秀,打心底就覺得她們值得步步千金,值得那些榮寵那些鏡頭,現在的確沒那感覺了。不過她既然有幸逆世而來,就必得活的比誰都光華璀璨,奪目耀世。業務能力必須出類拔萃,宣洛暗自咬了咬牙,接著踮腳練起來,溫如敘點了點頭,涉及到專業領域,她也漸漸話多起來,“頭抬高點,台步說白了就是走路,每個人都是兩條腿,走路大同小異,要想出類拔萃,氣勢跟腳步一樣重要,自卑則東施效顰,自信則獨步天下。”“三流模特拚身材,二流模特拚姿勢,一流模特拚眼神,硬照是固體電影,你眼睛裡要有自己的故事。”“彆忘了說話也是藝術,做人要有內涵,出去之後多看書。”宣洛不好意思的撅了撅嘴,前世當模特之前她隻有高中學曆,後來離開精神病院為了生存,在職業學院學會了做衣服,正經的高等教育確實沒接觸過。經過溫如敘多日的調教,宣洛的台步和拍片能力都有了不小的進步,不過溫如敘每天也隻教她個把小時,更多時候還得她自己琢磨練習。那日顧岐寒走進病房區時,宣洛正在踩著地板縫練習走直線,模特走路昂首挺胸,不能看路,T台又窄,走偏可能就掉下去了。“哥哥好。”笑起來彎彎的眼睛,寶石一般光華璀璨的瞳孔,哪裡像個瘋子,耳朵尖尖的,分明是隻會撓人又喂不熟的小狐狸。忽然門禁打開,進來兩個身強體壯的女保鏢,緊隨其後的正是蘇濃。這位吃屎都要吃獨食兒的原裝惡毒女配,有多惡毒簡直罄竹難書。宣洛胸口一窒,前兩天她把房大姐給收拾了,報複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宣洛跟蘇濃一不小心對上眼,嚇得她點頭就跑,一回頭咚的一下撞進顧岐寒懷裡,“哥……哥哥救命!”顧岐寒低頭對上宣洛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的眸子,兩秒之後毫不憐香惜玉的撥開了她的手。“去給我把她抓住!”蘇濃小手一揮,兩個女保鏢三下五除二就把宣洛給堵在牆角了,“你要乾什麼?”看著宣洛瑟瑟發抖的樣子,蘇濃勾了勾唇角,“姐姐帶你出去吃好吃的。”“我不吃!”“由不得你。”“你……”宣洛被拉出病房區,那叫一個欲哭無淚,可憐她機關算儘,到底天時地利人和一個也不站在她這邊。可沒想到,剛走出一樓大廳,忽然一群記者蜂擁而上,長槍短炮將她們一行四人團團圍住,宣洛瞪大眼睛,這下又有救了……“蘇小姐,請問這是怎麼回事?”“宣洛小姐,傳言您精神障礙的事情屬實嗎?”“宣洛小姐,聽說您是富二代,為什麼會住條件這麼差的醫院?”“宣洛小姐,您的人身安全是受到了威脅嗎?”蘇濃暗自咬牙切齒,一手還要裝作親昵的拉住宣洛的手掌,強迫自己綻開笑容,“安靜一下,我妹妹她目前情況很好,我來帶她出去放鬆一下,僅此而已,是吧,洛洛?”蘇濃的長指甲幾乎陷入宣洛掌心,宣洛抬起眼睛,“我剛吃了一把藥片有點困了。”宣洛趁機趕緊掙脫開束縛,順便扯了一下衣袖,露出手腕上剛剛被抓握出的紅痕,蘇濃立刻把她袖子擼下去,攙著她的胳膊轉身上樓,“好,那就改天姐姐再陪你出去玩。”宣洛指了指外邊的航拍器,給蘇濃一個K.O.的微笑,“姐姐,周揚哥哥看到新聞會怎麼想啊?要不你就不用陪我了,還是先忙去吧。”蘇濃吸了口氣,微微一笑,“宣洛,你彆高興的太早,說一千道一萬,你現在不也就是個瘋子嗎?”宣洛癟了癟嘴,不跟她作口舌之爭,如果她在蘇濃心裡真的就隻是個瘋子,那對方何必如此耿耿於懷呢?如果前世蘇濃沒有做的那樣趕儘殺絕,也不會有現在處處同她作對的宣洛。多行不義必自斃,古人誠不我欺。回到病房,蘇濃裝模作樣的陪著宣洛呆了好大一會兒才離開。這次蘇濃又沒撈到好處,反而把宣洛的位置暴露給了媒體,以後她要做什麼動作都不方便了,宣洛咬了咬唇,有些擔心她會失去耐心狗急跳牆。她要趕緊跳脫出弱勢地位。看著蘇濃的車子駛離精神病醫院,顧岐寒薄唇輕抿,現在的宣洛和溫如敘都處在極端的弱勢中,可謂任人拿捏,他百般綢繆也不過是求得一時安穩,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不過……顧岐寒展開手中的半張A4紙,這是剛剛那個小瘋子撞進他懷裡時塞給他的,畫了幾把鑰匙的形狀,她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