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棠再次感覺到了什麼叫做人死萬事成空,赤條條生不帶來,死不帶走。
——沒有繩子,沒有工具。
如果還在陽世,不管地形如何陡峭,總能想出十七八個穩妥的法子,然後再慢慢探底。
現在手邊隻有冰塊。
想要脫下衣服搓成繩子都做不到,因為魂魄身上的麻布衣服其實不是衣服,更像裹屍布或囚服,是個空蕩蕩的麻袋,也脫不下來。
石台光禿禿的,也彆指望有什麼藤蔓野草可以利用。
石麵質地堅硬,敲不動,更撬不開。
嶽棠看著下方那片深不見底的漆黑,眉頭緊鎖。
他試著拿了冰塊投擲,好半天才聽到聲音。
“需要多久才能爬到底?”
“……大約半天。”
“三個時辰?”
“對。”
桑多呐呐地點頭。
其實他還想說得更長一點,這樣才符合普通魂魄的能力,可是倒掛著攀爬的難度太大,他這裡說謊,等會兒所有巫儺都必須放慢速度,增加風險很不劃算。
所以桑多必須找個理由描補,好在他腦子靈光,可以張口就來。
“猛虎寨就在山中,我們經常攀爬懸崖,采藥打獵,所以換成普通人的話……抱歉,可能需要五個時辰?”
“不,是直接掉下去。”嶽棠糾正。
從來沒攀爬過懸崖的人,怎麼可能支撐得了這麼久?
嶽棠霍然抬頭,盯著巫儺們,語氣嚴厲:“你們扔魂魄下去嘗試了!”
語氣不是疑問,而是篤定。
通過這些天的相處,嶽棠不僅“重新認識了”蕭寨主,也對猛虎寨的人有了解。
可能是陰風侵蝕的影響,很多寨民表情僵硬說話含糊,甚至根本不會說話,不過看他們的動作倒還利索,也會點頭搖頭,應該還有自我意識。
倒是跟著他一起來第二獄的桑多、桑南更像活人。
這也合情合理,大家都是新死的,而且按照他的習慣,他生前確實可能挑中比較聰明的寨民放在自己身邊傳達命令。
彆看傳令是一件小事,但是人選一點都不能含糊。
要有腦子,要會描述眼睛看到的東西,還要忠心有能力,深得主將信任。
當然他們這個破山寨,沒有什麼將軍,但是無規矩不成方圓,嶽棠相信自己在猛虎寨多年肯定建立起了一套嚴格的製度,平時是不用的,一旦有了外敵,是絕對不會疏漏的。
嶽棠有這個自信。
能守在他身邊,最後跟他差不多同時死亡的人,怎麼說也該是他的親信吧?
既然不愚笨,那麼遇到眼前的困境,肯定不會直接冒險去攀爬。
然而很多麻煩就是聰明人的自作聰明造成的。
嶽棠直直地看著桑多。
桑多磕巴了一下,低頭承認了:“是,我們找了一個魂魄,我們之前親眼看到的押解,賄賂過鬼卒,似是生前跋扈的權貴,不是什麼好人……”
然後他意識到問題並不是魂魄的好壞,而是他這樣做可能招來麻煩。
鬼卒按照名冊鎖拿魂魄,少了一個會發現的。
桑多馬上說起了扔完魂魄的後續。
“鬼卒來時,我們特意避到旁邊,他們沒找到人,不知用什麼法器查了查,說了一句‘又一個發瘋的,不服判罰試圖逃脫者,加刑一百年,讓第三獄的來接手’。”
嶽棠遙望遠處,看到了彆的石台上也有魂魄像他們這樣四處張望。
石台太高,能令大部分魂魄直接打消主意。
畢竟保持著清醒的魂魄太少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打通關節的,沒吃過多少苦頭,自然也沒有那麼大的決心,敢往深不見底的地方跳。
“……掉下去的魂魄如何了?”
“什麼聲響都沒有。”
桑多羞愧地低頭,白扔了,最後還是他們自己去探路。
“沿著支撐石台的支柱一路往下爬,地麵是一個巨大的斜坡,隻要一放手就會沿著斜坡一直滾下去。”
跳下來的魂魄也一樣。
“那下麵就是第三獄?”嶽棠深深皺眉。
“是,雖然斜坡很長,深度更大,不過我們看到了刀山的影子。”
密集的利刃聚攏成山,反射著慘白的光亮。
遠看還以為水麵,極具迷惑性。
幸虧他們巫儺不是普通魂魄,眼神很好,發現了問題。
“第三獄是個天坑,就在我們腳下,我們必須死死地抓牢地麵,才能避免直接墜下去。”桑多完全不想嘗試輕鬆進入第三獄的方式。
嶽棠想起了靈虛道長的叮囑,緩緩點頭說:“不錯,據說第三獄很深,所有魂魄都必須踩著彆的魂魄往上爬。如果直接摔落到底層,受罪吃苦另說,就怕失散。”
他們現在隻有上百人,聽說整個猛虎寨找回來的魂魄也才一千。
這點人掉進第三獄,可能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
嶽棠一想到靈虛道長找個徒弟,都能在地府耽誤幾百年,就頭皮發麻。
如今他們猛虎寨最大的優勢,莫過於齊心協力,要是連人都湊不到一塊,還談什麼造反?
嶽棠看著腳下的無底深淵,自言自語:“不對,如果要用造反的目標衡量,最大的優勢是不用考慮糧草。”
古往今來,不管是打仗還是造反,糧草真是一個天大的問題。
&n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