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聽了大驚失色:“你這麼能說出這種話來?!”胡氏淚痕不乾,語氣卻斬釘截鐵:“絕錯不了,我那妹妹蔡氏,是個女鬼。”“你!你有什麼證據說這種話?你那妹妹和咱一起朝夕相處,腳下有影子,鏡子裡有人像,一個大活人,你卻憑白說她是鬼。”胡氏爭辯:“婆婆啊,我和生郎同床共枕,也和我那妹妹同室而居。好些個事兒,你老沒看見,我卻是知道的,至於婆婆說的那些影啊,鏡啊的,隻是野鬼才能評斷。若是有修行,有人樣的女鬼,便做不得數了。”王母沒好氣地說:“那就是沒證據啦?!沒證據就閉上嘴,你還嫌咱家裡不夠亂?”胡氏被嗆了一句,還是忍不住回嘴:“婆婆,我聽說我過門之前,生郎便被女鬼迷惑,沒有半個月,我這妹妹便讓生郎領到家裡來了。你就不覺得蹊蹺?再說,生郎被女鬼迷惑的時候,婆婆可見過那女鬼容貌麼?”胡氏這話說的王母心頭一冷。她當時也覺得,這事有些蹊蹺,才百般阻撓不讓蔡氏進門,待她也刻薄。隻是這些年都過去了,蔡氏的賢惠,她是看在眼裡的,何況若蔡氏是鬼,那孩子豈不是……“不可能!”蔡氏冷著臉駁斥:“嫉妒是七出!好啊,你在我麵前搬弄口舌,是要我把蔡氏趕出門去,你好把著家麼?我孫子還不到一歲,你就要他沒了娘親?你是何居心?自己懷不上,就說人家是鬼,你是做大婦的,怎地半點容人的量都沒有?”胡氏讓王母訓斥地不敢說話,隻有淚珠在紅通通的眼眶裡打轉。王母本來還要再說,可想及這些年,胡氏多拿銀錢補貼自己家,才有了這些家業,自己也要與她留些顏麵。“我去看看藥熬得怎麼樣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吧。”說完,王母便出門去了,留下胡氏獨自在屋裡。胡氏掩麵哭泣,待王母走出門,聽到木門閉合的聲音,她才漸漸止了哭聲。“你剛才,和我阿母講甚?”胡氏呀了一聲,她轉頭,榻上的王生已經轉醒過來,他坐起身,摘下自己頭上的毛巾,虛弱地看著胡氏。“生郎,我……”“犀娘,你過來。”王生手撐著床榻。胡氏垂著頭走到榻前,王生眼神溫潤地看著他,一把攥住胡氏柔軟無骨的冰涼小手。胡氏掙紮了兩下,王生卻沒有撒手的意思,臊得胡氏俏臉一紅,低下頭去。“這些年我虧欠你良多,難為你不離不棄。我娘親性子暴烈,你不要放在心上。”胡氏連忙抬頭,急忙辯解:“生郎,我絕沒有埋怨婆婆的意思。”王生看著她的眼睛:“那也請你不要埋怨阿梓。”胡氏委屈地抿了抿嘴唇。王生臉色蒼白,他雙手合攏握緊胡氏的手掌:“我自己的事,我心中有數。我能容阿梓,又怎會忍心棄你呢?”胡氏眸子輕動,卻久久說不出話來。……“婆婆,藥熬好了。”蔡阿梓身量嬌小,小臉尖尖的,像是初生的藕荷,外表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但看外表,誰能想到,她已經身為人母。“等涼些,你也歇會兒。”王母點了點頭,看蔡氏越發順眼起來。她歎口氣坐下,才開口道:“過去啊,也苦了你這孩子了”她又想起胡氏的話,心中那股陰冷縈繞良久。蔡氏輕輕吹著藥湯,見王母沉思,這才開口:“婆婆,這兒煙熏火燎的,嗆人,您還是去房裡休息吧。”“怎麼?你這是趕我走啊?”王母故意虎著臉。“媳婦不敢。”王母這才和藹地笑出來,她頓了頓,又開口:“唉,多好的孩子,偏偏有人造謠,說你是害人的女鬼,還說生郎這副模樣,都是你害的。”蔡氏端著藥湯,隻是輕輕吹散熱氣,半天才把藥放下:“婆婆,藥正好喝。我這就去給生郎端去?”王母點頭接過藥湯,不料蔡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誒,孩子,你這是乾什麼,快起來快起來。”蔡氏不肯起,隻是道:“有一樁事,埋在我心中良久,實在不吐不快,還望婆婆成全。”“有什麼話你起來說,快起來。”“婆婆先答應媳婦不要怪罪,我才敢起。”“不怪罪,不怪罪。”王母把蔡氏攙扶起來,拉住他的手腕:“孩子,有什麼委屈,你就直說。”蔡氏低著眉眼:“婆婆,媳婦鬥膽問您一句,生郎軍務繁忙,咱家何以能有這般富貴光景。”王母眨了眨眼:“上頭關照,你也持家,要緊地,還是你姐姐逢年過節,總從娘家搭補些金銀絲綢,堪做家用。”蔡氏又軟聲細語:“姐姐這些年,打娘家帶來的金銀,幾百兩還是有的,讓生郎補臬司衙門的缺,又花了幾千兩銀子,可這麼多的銀子,姐姐娘家的人,居然一句也不問麼?”“這……唉,親家公那邊的問候,你姐姐都代為轉達了。”王母不太情願。“這些年來,娘親可見過姐姐的娘家人?”“咱在通州,你姐姐娘家是膠州的,來往不方便啊。”蔡氏搖頭:“過去是路途遙遠,可咱不是都搬來了,怎地也不去拜訪?”“前陣子我也提了,你姐姐說是家裡宅子翻新,沒讓。”“婆婆啊!你怎地這般糊塗!”蔡氏撲通一聲又跪下了:“前陣子張巡撫上任,咱家沒拿得出的手的賀禮,姐姐說她回娘家去拿,便出門去了。我放心不下跟著她,誰料想,她一轉眼便去了城外黑鹿崗,那裡可沒甚人家,隻有幾處野墳,還有就是狐狸窟!我還親眼見到姐姐和一隻野狐狸說話呐!”王母臉色僵硬:“你,你到底什麼意思?”“婆婆,我那姐姐她不是人,是隻狐狸成精。咱家生郎”王母氣急,大罵:“荒唐!荒唐!滿口胡言!”她指著蔡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蔡氏跪著不說話。王母端起藥湯推門而出,氣得大罵:“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