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倫斯打了個大噴嚏。獨自旅行時當然無所謂,但羅倫斯這段時間都是與囉唆的傲慢家夥一起旅行,所以他一直注意著。結果,還是不小心大聲打了噴嚏。羅倫斯慌張地想要查看與他同睡一床棉被的旅伴有沒有醒來時,感覺到今天特彆冷。後來,他總算發現自己是獨自一入睡在馬克的攤販旁。「……」雖然羅倫斯是早有覺悟,所以刻意選擇獨自入睡:但一醒來依然感受到莫大的失落感。醒來時總有人陪在身邊。這種事總是能夠很快地適應。然而,一旦失去後,才發現其價值之大。羅倫斯決定不再戀戀不舍地賴著棉被裡的溫暖感覺,他毅然地站起身子。一站起身子,冰冷的空氣迅速包圍住羅倫斯全身。在天色仍顯得昏暗的這個時間,小夥子早已起床在攤販前掃地。「啊,早安。」「喔,早。」小夥子似乎平時就在這個時間起床,並著手準備開店,他的樣子不像因為羅倫斯這位主人的朋友在身旁才刻意表現。小夥子隨意地與走過攤販前麵的少年們打招呼。他是個表現可圈可點的徒弟。這應該不是馬克教育得好,而是小夥子本來就相當優秀吧。「對了。」聽到羅倫斯如此搭腔,小夥子機靈地回過頭來。「馬克有交代今天要做什麼嗎?」「沒有,主人沒有交代……那個,是要幫忙您把無義之徒推進陷阱嗎?」小夥子的表情一變,並壓低聲音誇張地說道。羅倫斯聽了,不禁霎時感到吃驚。不過,他立刻拿出商人本領,迅速露出事態嚴重的表情點點頭說:「我不能告訴你詳情,但差不多是這麼回事。說不定要拜讬你負責其中困難的工作。」小夥子像是把麥草綁成的掃把當成長劍似地貼在腰際,咽下口水。看著小夥子的模樣,羅倫斯確信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夥子雖然善儘職責地做著麥子店的跑腿工作,但其實他的內心仍留有對騎士或傭兵的憧憬。像無義之徒這般辭彙,隻會在故事裡頭出現。像是看見了從前的自己似的,羅倫斯不禁覺得心頭一陣搔癢難耐。「你叫什麼名字?」「咦?啊,呃……」當商人詢問對方的姓名時,就表示認同對方能夠獨當一麵。小夥子應該從沒被詢問過姓名吧。雖然羅倫斯從小夥子的慌張模樣就能猜出這個事實,但他心想小夥子果然很優秀。因為小夥子立刻以穩重的口吻回答說:「蘭德。我是艾吾·蘭德。」「你出生於比這裡更北的地方嗎?」「是的,我是從被雪和霜凍結的村落來的。」羅倫斯當下就明白了小夥子會這麼形容,並非這樣比較容易傳達村落的模樣:而是他最後回眸一看的村落就是這般景象。這就是所謂的北方。「原來如此。蘭德,今天就拜讬你了。」看見羅倫斯伸出右手,蘭德急忙用衣服擦了擦手掌心後,握住羅倫斯的手。雖然蘭德的手掌心長滿了繭、觸戚硬實,但仍是一雙未來有可能握住任何美好前程的手。豈能輸給他呢。羅倫斯一邊這麼想,一邊鬆開手說:「那麼,我想先填飽肚子。這時間有什麼地方開始賣吃的了嗎?」「有攤販專門賣乾燥麵包給旅人們吃,需要我幫您買回來嗎?」「那就拜讬你好了。」羅倫斯說罷,取出兩枚像銅幣一樣黑的伊雷多銀幣交給了蘭德。「那個,隻要一枚就可以買到很多了。」「另一枚是預付酬勞。你放心,我當然會另外支付正式的酬勞。」看著一臉愕然的蘭德,羅倫斯一邊笑笑,一邊補充說:「再拖拖拉拉的,等會兒馬克就來了喔。他會說吃什麼早餐太浪費了,對吧?」蘭德聽了,急忙點點頭跑了出去。羅倫斯目送蘭德的背影離去後,便把視線栘向對街攤販與攤販之問的通道。「你彆寵壞我們家的小子啊。」「那你出聲阻止不就好了。」馬克從貨物之間的空隙裡走了出來,他扭曲著一副很無趣的表情,並夾雜著歎息聲說:「畢竟最近天氣這麼冷。萬一讓他餓肚子害他感冒了,傷腦筋的人是我。」從這話裡,可以聽出馬克其實是挺疼愛蘭德的。不過,讓蘭德吃早餐並非純粹出於親切心,而是因為在羅倫斯的計畫中,他確實是極重要的角色。商人並非教會的聖職者。當商人采取行動時,一定有其他的企圖。「今天應該也會是個好天氣,生意會很好喔。」羅倫斯點頭回應馬克,然後深呼吸一口氣。清晨的冰冷空氣感覺舒服極了。而且,呼出空氣時,一切多餘的思緒也隨之呼出。接下來隻須想著如何讓計畫成功。等到成功之後,再來猶豫或思考都還來得及。「那麼,先填飽肚子吧!」羅倫斯一邊看著蘭德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一邊提起勁地說道。這裡彌漫的氣氛完全不同。羅倫斯來了之後,最先產生這樣的感受。乍看下仿佛湖麵般平靜,但是伸手一探,卻發現像滾水一樣燙手。打從黎明到來、旭日東升後,唯獨這裡的一角有著異樣的人潮密集度,每個人的視線都投向同一家攤販。那是卡梅爾森裡唯一專門買賣礦石的攤販。每個人的目光都是集中於擺在攤販前方、臨時做好的價格板上。價格板上一行行寫著黃鐵礦的形狀與重量,每行旁邊掛了寫著價格與等候買人人數的木牌。雖然價格板上也沒忘了空出等候賣出的欄位,但那欄位應該沒機會掛上木牌吧。「平均價格是……八百伊雷多啊。」這金額是原有價格的八十倍左右。隻能說這價格太誇張了。但是,這道理就像沒有人能夠讓發狂的馬兒安靜下來一樣,想要抑製價格的上漲談何容易。麵對能夠不勞而獲的好機會,人們的理性就跟用泥土做成的繩索沒兩樣,根本沒辦法駕馭得了馬兒。雖然距離市場開放的鐘聲響起仍有一段時間,但大家都默認事先的交易。因此,在羅倫斯來到攤販前之後,仍不時看到有商人走近攤販在老板耳邊竊竊私語,等累積到一定數量後,老板便緩慢地一一更換價格板上的木牌。老板之所以沒有當下更換價位木牌,想必是為了不讓大家知道是誰用了多少錢、買下哪種黃鐵礦吧。不管老板的用意為何,等候買入的人數依然不減反增。就在羅倫斯暗自計算起所有等候買入的金額時,他的視線角落閃過了一個人影。他往那方向一看,發現了阿瑪堤的身影。雖然昨晚是羅倫斯先發現了阿瑪堤,但阿瑪堤同樣是不會漏看任何賺錢機會的商人,他的目光似乎與羅倫斯一樣地犀利。當羅倫斯看向他時,就彷佛聽見了移動視線的聲音般,他也看向了羅倫斯。以兩人的關係來說,沒必要熱情地互打招呼。隻是,羅倫斯與阿瑪堤約好在市場開放的鐘聲響起後收取現金,所以羅倫斯也不便表現得太冷淡。就在這些思緒瞬間浮現羅倫斯的腦海時,阿瑪堤先露出笑容並輕輕點點頭。羅倫斯還來不及驚訝,便立刻發現了阿瑪堤會如此表現的原因。因為赫蘿就在他的身邊。不知怎地,赫蘿沒有打扮成城市女孩的模樣,而是一身修女的裝扮。她在長袍上彆了三根純白色大羽毛,即使在遠處也能夠清楚看見。赫蘿的視線一直朝向攤販,絲毫沒有看向羅倫斯的打算。看著阿瑪堤的笑臉,羅倫斯不禁感到腹部深處微微發熱。然而,當羅倫斯看見阿瑪堤在赫蘿耳邊竊竊私語後,穿過並肩而坐的商人們朝著這方走來時,他佯裝平靜的模樣,就彷佛內心那般感受根本不存在似的。隻要對方不是赫蘿,羅倫斯有自信他的偽裝不會輕易地被識破。「早安,羅倫斯先生。」「早安。」在以笑臉打招呼的阿瑪堤麵前,羅倫斯費了不少功夫才佯裝出完全平靜的模樣。「因為市場的鐘聲一響起,人潮就會一窩蜂地出現,所以我想早點把這個交給您。」說著,阿瑪堤從懷裡取出一隻麻袋。那麻袋就像腰包一樣小巧。「這是?」一心以為阿瑪堤是前來支付銀幣的羅倫斯不由得反問。他心想,用這隻麻袋裝三百枚銀幣未免也太小了。「這是約好要給您的東西。」然而,阿瑪堤仍這麼說。雖然羅倫所覺得叮疑,但也隻能收下阿瑪堤遞出的麻袋。然後,羅倫斯解開收下的麻袋口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這樣或許有些多管閒事,但我想您帶著三百枚銀幣走動也不方便,所以決定以利馬金幣付款給您。」麻袋裡確實裝了金幣,究竟阿瑪堤是在哪裡,又如何兌換來的呢?雖然利馬金幣的價值不如盧米歐尼金幣,但在卡梅爾森所屬的國家!——普羅亞尼,利馬金幣是大量流通於西邊沿岸地區的金幣,行情應該在二十枚崔尼銀幣上下。話說回來,阿瑪堤在這個陷入貨幣不足的時期裡兌換金幣,想必也支付了不少的手續費。他會故意這麼做,一定是為了告訴羅倫斯他的手頭十分寬裕,讓羅倫斯的內心產生動搖。阿瑪堤會帶著赫蘿行動,肯定就是為了讓羅倫斯的注意力轉移到這方麵來。因為羅倫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所以根本無法掩飾內心的動搖。「我以今天的最新行情準備了款項,一共十四枚利馬金幣。」「……明白了,確實收到。」「您不用點金幣的數量嗎?」照羅倫斯的本意來說,此刻的他應該從容不迫地說出「不用」兩字。然而,儘管他好不容易說出這兩字,卻隻是給人在逞強的感覺。「那麼,可否麻煩您給我三百枚銀幣的合約書?」甚至連這個步驟,羅倫斯也是被提醒後,才拿出合約書。羅倫斯完全被阿瑪堤領先了一步。在完成現金與部分合約書的交換時,也是由阿瑪堤先說出「確實收到」這個必說的台詞。看著阿瑪堤離去的背影,羅倫斯的腦海裡不斷閃過不好的預感。在昨天簽訂九-九-藏-書-網的合約中,阿瑪堤以現金不足為由而提出三匹馬抵補,或許是他的戰術。隨時保持手頭有現金是所有商人共通的基本觀念。而且,在天未亮之前,阿瑪堤有可能也用了像羅倫斯等人的方法搜購了黃鐵礦。黃鐵礦的庫存越多,價格隻需出現微幅上漲,就已足夠。想起方才收下台約書的阿瑪堤優雅地先鞠躬,再轉過身子的模樣,羅倫斯實在無法認為他隻是在虛張聲勢。阿瑪堤到底持有多少庫存呢?羅倫斯假裝要揉鼻子,咬住大拇指的指甲。依羅倫斯當初的預定,過了中午他就可以按著計畫適時賣出一定數量的黃鐵礦,來減緩其價格上漲。是否該提早行動呢?這樣的念頭閃過羅倫斯的腦海。然而,狄安娜的手下依然沒有出現。在無法確定是否調度得到大量庫存前,羅倫斯就算想采取行動也難。雖然羅倫斯可以在得知調度結果之前,先拿著阿瑪堤支付的金幣另外采買黃鐵礦,但萬一狄安娜交涉成功,羅倫斯因此取得價值四百枚銀幣的黃鐵礦,那也教羅倫斯傷腦筋。雖然羅倫斯另有準備支付給狄安娜的銀幣,所以沒有付不出錢來的問題,但這麼一來,會導致他手上持有過多庫存的大問題。儘管羅倫斯是為了引起黃鐵礦的價格下跌而搜購黃鐵礦,但是他控製著采買黃鐵礦的數量,以避免價格下跌所帶來的虧損造成自身的破產。如果羅倫斯為了赫蘿,抱著舍身成仁的破產決心阻止阿瑪堤的計畫,或許赫蘿會願意接受他的誠意。然而,並非誠意被接受就能夠帶來完美結局,羅倫斯在那之後仍得討生活。名為現實的限製比手上的金幣更加沉重。礦石商店的價格板再次更新了。似乎有人買人大量的黃鐵礦,板子上的價格與等候買入的數量大幅地上升。阿瑪堤持有的黃鐵礦因為這次的價格上漲,會漲到多少價值呢?羅倫斯這麼一想,不禁感到坐立難安。然而,無法保持冷靜就輸了。羅倫斯閉上眼睛,放下咬住指甲的手,緩緩地做了深呼吸。他心想,剛剛那些想法都是被阿瑪堤所誘導,這是他設下的陷阱。不管怎麼說,畢竟有赫蘿在為阿瑪堤撐腰。所以隻要看出其背後再背後的企圖,應該就不會錯了。這時,鐘聲掠過羅倫斯頭上。那是市場開放的信號。戰鬥正式展開。在異樣的興奮狀態下,人們似乎反而會守規矩。儘管大家在鐘聲響起前早已在攤販前麵待機,卻仍等到鐘聲響起後,才開始行動。而且,仔細一看,就能夠看出看似旅人的人、或是農夫們一副做壞事的模樣,鬼鬼祟祟地賣出黃鐵礦。但是,少量的賣出隻不過是促進行情看漲的原因。在完全沒有賣出的交易下,唯有已經握有庫存的人們才能夠獲得利益。正因為有少量的賣出,並且有人願意再買人這些數量,所以大家才會拚命地守在攤販前麵不肯離去。正因為知道自己也有獲得利益的機會,所以大家才會賴在這裡不走。從這般連鎖反應看來,果然必須準備相當數量的黃鐵礦才能夠引起價格下趺。被人潮阻擋視線、怱隱怱現的價格板就像不斷在加熱的行情溫度計,上麵的溫度一路攀升。狄安娜的手下依然沒有出現。萬一調度失敗了,而且沒能儘早采取行動,將會錯過時機。帶著慌亂的心情注視著價格板時,站在攤販前麵的阿瑪堤身影映入眼簾。羅倫斯在那瞬間一陣毛骨悚然,不禁想要握緊懷裡的黃鐵礦快跑出去。然而,萬一這是阿瑪堤動搖人心的戰術,將會帶來慘不忍睹的結果。如果賣出不夠多的數量,隻會讓大家更加抱有隻要等候買入,就買得到黃鐵礦的期待,而等候買入的數量越多,價格就會越來越上漲。羅倫斯好不容易克製住想要賣出黃鐵礦的衝動,他祈禱著這隻是阿瑪堤動搖人心的戰術。這時,他忽然發現了一件事。赫蘿不見了。羅倫斯四處環視,結果發現赫蘿不知何時移動到了被如此異樣熱氣包圍的人牆外,注視著羅倫斯。當羅倫斯的視線與赫蘿對上時,她一副不悅的表情眯起眼睛,跟著轉過身子慢慢走遠。看著赫蘿遠去,羅倫斯感覺到背脊湧出了大量的汗水。這一定是赫蘿從旁指點的陷阱。如果赫蘿從阿瑪堤那兒了解到黃鐵礦的市場狀況,她當然有可能想出陷害羅倫斯的陷阱。如赫蘿般反應靈敏的人,相信就是負責說明的阿瑪堤本身都沒能察覺到的事情,赫蘿一定也能夠輕易察覺。而且,赫蘿擅長看透人心。在這樣的狀況下,沒有什麼存在強過赫蘿。羅倫斯一路思考到這裡的瞬間,不禁陷入了眼前所有事物都是用泥土做成的錯覺。他覺得無論雙腳踩在何處,都會深深陷入泥濘之中,無論視線追隨任何人的行動,都會覺得那行動是虛假的。一切都是赫蘿的策略吧?羅倫斯猜疑地想著。與狡猾的狼為敵的恐懼戚一點一滴地襲上羅倫斯全身。就算如此,羅倫斯仍然無法舍棄一個希望,那就是赫蘿是因為意氣用事才會這麼做。假設與猜疑的毒素正逐漸侵入羅倫斯的腦裡。羅倫斯並非刻意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價格板,而是他隻能這麼做。黃鐵礦的價格一步一步上漲。唯一幸運的是,因為黃鐵礦的價格已經過度上漲,所以目前隻會上漲微小的幅度。儘管如此,照這樣持續上漲下去,相信到了中午,漲幅就會輕易達到將近兩成。羅倫斯所掌握的阿瑪堤持有黃鐵礦庫存是八百枚銀幣,如果價格上漲了兩成,再補上四十枚就可以達成一千枚的目標。如果隻是四十枚左右,阿瑪堤想要籌足根本不成問題。到時阿瑪堤勢必會當場拿出所有財產達成契約吧。在那樣的狀況下,羅倫斯所期待的信用販賣恐怕將無法發揮功效。「狄安娜的手下怎麼還不出現呢?」仿佛就快融化一切事物似的焦躁感在羅倫斯的肚子裡翻騰,他不由得喃喃說出口。就算現在開始到處搜購黃鐵礦,又能買到多少數量呢?現在不像昨晚市場已經關閉那樣,根本不知道天亮後價格會上漲或下跌;而是可以一目了然、清楚知道黃鐵礦價格會上漲的狀況。在這樣的狀況下,羅倫斯不認為大家會願意把手上的搖錢樹賣給他。這麼一想,就表示羅倫斯的計畫果然非得等到狄安娜送來黃鐵礦後,才說得上有可能成功。然而,舊這樣下去,羅倫斯也有可能因為與阿瑪堤簽訂了信用販賣合約,而慘遭極大打擊。羅倫斯擰著眼角陷入了思考。他自覺一路以來都保持著冷靜,朝計畫目標直直地前進,但現在卻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死胡同。「不對。」羅倫斯改變了想法。他心裡是明白計畫為什麼不順利。黃鐵礦的價格漲跌不過是次要的問題。在這個問題的背後,羅倫斯抱著對赫蘿感到絕望的想法。就拿赫蘿一大早就與阿瑪堤一起行動的事實來說,他們有可能不是等到天亮後才會合,而是共度了一晚。在羅倫斯與阿瑪堤完成信用販賣的交易之後,就算赫蘿再次邀請阿瑪堤前來旅館,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視狀況而定,說不定赫蘿早已露出耳朵和尾巴,告訴了阿瑪堤她的真實身分。雖然羅倫斯想告訴自己不可能有這種事,但是他想起赫蘿當初在他麵前也是豪不猶豫地就說出真實身分。如果要說那是因為赫蘿看出羅倫斯是個心胸特彆寬大的人,這不過是羅倫斯一廂情願的想法。畢竟阿瑪堤迷戀著赫蘿,相信赫蘿一定能夠判斷可否在他麵前說出真實身分。那麼,假設阿瑪堤接受了赫蘿的真實身分——阿瑪堤方才露出的笑容鮮明地浮現在羅倫斯的腦海。赫蘿害怕變成孤單一人。但是,羅倫斯不知道赫蘿是否隻想和他在一起。當羅倫斯察覺到自己不該思考這個問題的瞬間,他的雙腳站不穩地搖晃了一下。羅倫斯之所以沒有踉艙跌倒,不過是偶然罷了。下一秒鐘響起的呼聲,把羅倫斯拉回了現實世界。「喔喔……」羅倫斯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發現標示最高值的黃鐵礦價格大幅被更新了。有人以高額投標。其他人想必也會受到這個影響陸續跟進吧。或許羅倫斯已經不可能阻止阿瑪堤達成契約了。羅倫斯至今仍未收到狄安娜的通知,就表示對方在猶豫該不該賣出;如果黃鐵礦的價格呈現上漲傾向,對方願意賣出的可能性就會越低。看來或許應該放棄這個可能性,趕緊采取行動才是聰明的決定。這麼一來,羅倫斯想要讓計畫成功,就等於是在乞求上天賜予奇跡。他手上的武器隻剩下價值四百枚銀幣的黃鐵礦,以及預定由蘭德散播的謠言。如此薄弱的武器讓羅倫斯不禁想要自嘲,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當真想靠謠言的力量達成目標的想法。在昨天,羅倫斯遺認為這個想法是憑著確實的經驗想出來、不為人知的秘法。現在羅倫斯清楚知道自己昨晚的醉意有多麼深。他不禁悲觀地思考起如何尋找退路。如果就這樣不采取任何行動,羅倫斯至少能夠從阿瑪堤那兒收到一千枚銀幣,即使扣除信用販賣的虧損,仍會是一筆足夠的收入。想到這裡的瞬間,雖然沒出息地教人難過,但羅倫斯覺得身體輕盈了許多。「汝一定在想如果能夠拿到一千枚銀幣,也沒什麼好舍不得的,是唄?」赫蘿過去的指摘確實道中了事實。羅倫斯記起他懷裡收著狄安娜寄來的信件。信件上的情報是尋找赫蘿的故鄉——約伊茲的線索。這封信或許不該再由羅倫斯來保管了。我果然隻是一介商人。羅倫斯一邊尋找赫蘿的身影,一邊這麼想著。在河口城鎮帕茲歐以及教會城市留賓海根所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夢。當羅倫斯這麼一想,十分不可思議地,這一切就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場夢。在被熱氣與欲望包圍的人群之中,羅倫斯一邊四處環視,一邊苦笑。因為沒能找到赫蘿的身影,於是他移動到其他位置繼續尋找。市場開放後已過了一段時間,因為祭典尚未開始進行,所以市場裡不斷湧進入潮。羅倫斯遲遲沒能找到赫蘿的身影。就在羅倫斯暗自抱怨著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偏偏就是找不到時,突然想起來了。赫蘿的視線與羅倫斯對上後,她就朝著人牆外的方向走去。赫蘿是否就那樣去了其他地方?如果真是這樣,她會去哪裡呢?羅倫斯不禁覺得赫蘿或許是篤定了他會慘敗,所以早早回旅館去了。想必這是當然的吧。雖然這個想法沒出息得救羅倫斯自身都難以忍受,但是他卻發現早已讚同這個想法的自己。好想喝上幾杯。羅倫斯這麼想著,到了下一秒鐘他不禁短促地叫了一聲:「咦?」畢竟是在狹小的範圍裡尋找人,這個存在理所當然早晚會映入眼簾。當羅倫斯的視線捕捉到阿瑪堤的身影時,發出了驚訝與猜疑的聲音。阿瑪堤之所以會用右手按住胸前,想必是那裡裝了黃鐵礦及現金吧。重點不是阿瑪堤的動作,而是臉上浮現焦躁神情的他和羅倫斯一樣慌張不已地四處環視著。羅倫斯懷疑起這是阿瑪堤的演技。然而,夾在羅倫斯與阿瑪堤之間的人群奇跡似地空出了狹小空間,在空出空間的短短幾秒鐘內,阿瑪堤也看見了羅倫斯,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羅倫斯瞥到了阿瑪堤的安心表情。雖然羅倫斯的視線隨即被人群遮蔽,但是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錯。羅倫斯沒轉動的腦袋裡跳出了一個想法。阿瑪堤是在尋找赫蘿,不僅如此,他因為看見赫蘿不在羅倫斯身邊而感到安心。羅倫斯感覺到背後被人用肩膀撞了一下。他回頭一看,發現看似商人的男子正與人熱烈交談著。就在羅倫斯暗自想著「奇怪了」時,再次感覺到有撞擊力從他的背後傳到胸前來。這次他總算察覺到了。撞擊力原來是來自他怦怦鼓動著的心臟。阿瑪堤露出焦躁神情尋找著赫蘿,甚至還以為赫蘿有可能在羅倫斯身邊。這就表示阿瑪堤沒有打從心底信任赫蘿。這麼一來,就表示一定有什麼不安要素。會是什麼呢?「該不會是?」羅倫斯不禁脫口而出。阿瑪堤會尋找著赫蘿,就表示赫蘿沒有告知要去哪裡。而且,光是這樣阿瑪堤就顯得慌張不已,這實在讓人無法認為,赫蘿會信任他到願意露出耳朵和尾巴。羅倫斯不禁想舍棄方才一連串黑暗又沉重的的假設,重新編起一連串通往光明之路的場景。然而,羅倫斯沒有信心能夠冷靜地判斷這不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如此焦急的情緒讓羅倫斯一陣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