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 - 3(1 / 1)

當我遇見那火車頭,帶了它的一列車廂,像行星運轉似的移動前進,——或者說,像一顆掃帚星,因為既然那軌道不像一個會轉回來的曲線,看到它的人也就不知道在這樣的速度下,向這個方向馳去的火車,會不會再回到這軌道上來,——水蒸汽像一麵旗幟,形成金銀色的煙圈飄浮在後麵,好像我看到過的高高在天空中的一團團絨毛般的白雲,一大塊一大塊地展開,並放下豪光來,——好像這位旅行著的怪神,吐出了雲霞,快要把夕陽映照著的天空作它的列車的號衣;那時我聽到鐵馬吼聲如雷,使山穀都響起回聲,它的腳步踩得土地震動,它的鼻孔噴著火和黑煙(我不知道在新的神話中,人們會收進怎樣的飛馬或火龍),看來好像大地終於有了一個配得上住在地球上的新的種族了。如果這一切確實像表麵上看來的那樣,人類控製了元素,使之服務於高貴的目標,那該多好!如果火車頭上的雲真是在創英雄業績時所冒的汗,蒸汽就跟飄浮在農田上空的雲一樣有益,那末,元素和大自然自己都會樂意為人類服務,當人類的護衛者了。我眺望那早車時的心情,跟我眺望日出時的一樣,日出也不見得比早車更準時。火車奔向波士頓,成串的雲在它後麵拉長,越升越高,升上了天,片刻間把太陽遮住,把我遠處的田野蔭蔽了。這一串雲是天上的列車,旁邊那擁抱土地的小車輛,相形之下,隻是一支標槍的倒鉤了。在這冬天的早九-九-藏-書-網晨,鐵馬的禦者起身極早,在群山間的星光底下喂草駕挽。它這麼早升了火,給它內熱,以便它起程趕路。要是這事既能這樣早開始,又能這樣無害,那才好啦!積雪深深時,它給穿上了雪鞋,用了一個巨大的鐵犁,從群山中開出條路來,直到海邊,而車輛像一個溝中播種器,把所有焦灼的人們和浮華的商品,當作種子飛撒在田野中。一整天,這火駒飛過田園,停下時,隻為了它主人要休息。就是半夜裡,我也常常給它的步伐和凶惡的哼哈聲吵醒;在遠處山穀的僻隱森林中,它碰到了冰雪的封鎖;要在曉星底下它才能進馬廄。可是既不休息,也不打盹,它立刻又上路旅行去了。有時,在黃昏中,我聽到它在馬廄裡,放出了這一天的剩餘力氣,使它的神經平靜下來,臟腑和腦袋也冷靜了,可以打幾個小時的鋼鐵的瞌睡。如果這事業,這樣曠日持久和不知疲乏,又能這樣英勇不屈而威風凜凜,那才好嗬!市鎮的僻處,人跡罕到的森林,從前隻在白天裡獵人進入過,現在卻在黑夜中,有光輝燦爛的客廳飛突而去。居住在裡麵的人卻一無所知;此一刻它還靠在一個村鎮或大城市照耀得如同白晝的車站月台上,一些社交界人士正聚集在那裡,而下一刻已經在鬱沉的沼澤地帶,把貓頭鷹和狐狸都嚇跑了。列車的出站到站現在成了林中每一天的大遠也不會改變。(讓這做你的火車頭的名稱。)人們看一看廣告就知道幾點幾十分,有幾支箭要向羅盤上的哪幾個方向射出;它從不乾涉彆人的事,在另一條軌道上,孩子們還乘坐了它去上學呢。我們因此生活得更穩定了。我們都受了教育,可以做退爾的兒子,然而空中充滿了不可見的箭矢。除了你自己的道路之外,條條路都是宿命的道路。那末,走你自己的路吧。使我欽佩於商業的,乃是它的進取心和勇敢。它並不拱手向朱庇特大神祈禱。我看到商人們每天做他們的生意,多少都是勇敢而且滿足的,比他們自己所想的局麵更大,也許還比他們自己計劃了的更有成就。在布埃納維斯塔的火線上,能站立半小時的英雄,我倒不覺得怎樣,我還是比較佩服那些在鏟雪機裡過冬,堅定而又愉快的人們;他們不但具有連拿破侖也認為最難得的早上三點鐘的作戰勇氣,他們不但到這樣的時刻了都還不休息,而且還要在暴風雪睡著了之後他們才去睡,要在他們的鐵馬的筋骨都凍僵了之後他們才躺下。在特大風雪的黎明,風雪還在吹刮,凍結著人類的血液呢,我聽到他們的火車頭的被蒙住了的鐘聲,從那道霧濛濛的凍結了的呼吸中傳來,宣告列車來了,並未誤點,毫不理睬新英格蘭的東北風雪的否決權,我看到那鏟雪者,全身雪花和冰霜,眼睛直瞅著它的彎形鐵片,而給鐵片翻起來的並不僅僅是雛菊和田鼠洞,還有像內華達山上的岩石,那些在宇宙外表占了一個位置的一切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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