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05年正月,女皇帝武則天大赦天下,改年號為神龍,自即日起,即為神龍元年。然神龍見首不見尾,尤其政治風雲之變化莫測,實令人難以遽窺。正月二十三日,宰相張柬之經過周密部署,在洛陽發動兵變,史稱“神龍玄武門之變”。武則天麵首張易之等人被誅殺,女皇被迫退位,從權力的巔峰驟然跌至低穀,此後悄無聲息,直到死去。在張柬之等重臣的擁戴下,太子李顯(唐高宗與武則天第三子)即位,複位為唐中宗,恢複唐國號,徙武則天於上陽宮。至此,長達十五年的武周王朝結束。唐中宗李顯複位後,將朝廷執政中心從洛陽重新遷回了長安(唐朝立國後,以長安為京師,長安一直是社稷中心。但自武則天開始執政,帝後大部分時間都在東都洛陽度過,洛陽已經成為實際上的政治軍事中心。根據《新唐書》和神龍元年(705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武則天病死於上陽宮仙居殿,由此結束了她不懈奮鬥而又波瀾起伏的一生。唐中宗李顯性格懦弱,朝政大權慢慢落到了皇後韋氏和愛女安樂公主之手,發動神龍政變、匡複唐室的功臣宰相張柬之也被他們貶官驅逐,唐中宗太子李重俊被殺。韋皇後效仿原來武則天的做法,讓自己的兄長韋溫掌握大權,對於女兒安樂公主賣官鬻爵也不加製止,大加縱容。景龍四年(710年),在神龍殿批閱奏章的唐中宗忽然暴斃而死,傳聞是被其妻韋皇後及其女安樂公主聯手下毒謀害。韋後搶先控製了皇城內外,再立唐中宗幼子李重茂為皇帝,自己為太後,臨朝稱製。當時武則天幼子相王及愛女太平公主尚且在世,是朝中有名份、有能力與韋後相抗的兩股勢力。韋後先派人籠絡太平公主,想取得其支持。太平公主何等精明,立即提出必須讓相王李旦輔政,才能讓韋後臨朝,欲以此牽製韋氏。韋後先裝作同意,等敕令發布,她正式臨朝聽政後,又以相王與韋氏叔嫂之間難以在朝堂為禮的理由,要求相王李旦退出輔政地位。相王李旦常年在母親武則天的高壓下生活,養成了寬厚恭謹、安恬好讓的個性。韋後不讓他參與朝政,他也沒有什麼意見,但卻引起了其子李隆基的不滿。李隆基見韋氏等人濁亂朝政,料到將來必為禍患,便秘密交結羽林將佐及京中豪傑之士,相約伺機起事。而韋後也預感到威脅將來自相王李旦家中。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權,她與女兒安樂公主及其他親信密商,計劃殺少帝李重茂,就此嫁禍於相王李旦,趁機發動一次大清洗,將所有異己一並鏟除。兵部侍郎崔日用獲悉韋氏的陰謀後,密遣寶昌寺僧人深夜至李隆基府中告密。李隆基不敢延遲,連夜趕去太平公主府中,對太平公主道:“如今事已危急,時不我待,若姑姑再猶豫,大家都死無葬身之地。”太平公主聽了勃然大怒,決定支持李隆基聯絡羽林軍重要將領,發動兵變。太平公主還命兒子薛崇簡相助,去說動羽林營總監鐘紹京作內應。景龍四年(710年)六月庚子之夜,即李顯死後的第十八天,李隆基同羽林營中幾十個心腹豪傑,從南苑潛入羽林營,將羽林將軍韋播、高嵩殺死,提著兩顆人頭,向羽林營全體將士示眾,並宣布道:“韋氏鴆殺先帝,妄想篡國,當共誅諸韋及逆臣賊子,為先帝報仇。”韋後一夥人將朝政搞得烏煙瘴氣,人人切齒痛恨,李隆基一番話,引起了羽林軍士的共鳴。眾人轟然叫好,表示願意聽從調遣,支持李隆基。於是眾人一起湧出軍營,兵分兩路,一路攻玄德門,一路攻白獸門。幾路人馬在淩煙閣前會合後,一齊殺向太極殿。正在睡夢中的韋後聞變後從床上驚起,披發跣足逃出太極殿,想逃到皇帝心腹衛士飛騎營避難,半路遇到亂兵,立時便被殺死。將士們割下她的首級獻給了李隆基。安樂公主正在照鏡描眉時被萬騎營斬首。禁衛宮中的諸韋和韋後親信,全部斬首。第二天,李隆基下令緊閉宮門和長安城門,分派萬騎搜捕諸韋親黨,儘誅諸韋。等到大事已定,李隆基立即親自趕到相王府向父親李旦叩頭謝罪,說明為形勢所迫,不能預先告知父王的苦衷。李旦還能說什麼呢,老淚縱橫,一把抱住兒子道:“宗社不亡,都虧了你!你還有什麼罪呢?”父子相抱而泣。由此也可見李隆基謀定後動的冷靜性格。事變後第二天,李重茂照例出視早朝,登上皇帝寶位就座,對重大變故毫無知覺。群臣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此時,太平公主走進大殿,大聲說道:“嗣君(指李重茂)準備讓位給叔父(指李旦),各位大臣以為如何?”大臣中有人事先早已與太平公主通氣,立即大聲讚成,說理應立長君。群臣自然一片附和聲。太平公主走到李重茂麵前,高聲說道:“人心已經都歸向相王,這已經不是你這小孩子的座位了,快快下來吧。”李重茂木然待著,不知所措。太平公主卻不由分說,走上前去,親自動手,強行將少帝李重茂從皇帝寶座上拉了下來。此時,距離李重茂初登皇位僅僅十六天。相王李旦順理成章地走上皇位坐下,恢複帝位,即為唐睿宗。太平公主的果敢性格由此可見。她與母親武則天相同的果斷性格和對權勢的熱烈渴望也注定了日後必定要與精明能乾的李隆基起激烈的衝突。李重茂被拉下皇位後不知該如何應變,隻能流著眼淚走到下首站著,隨即被降封為溫王,又改封楚王,史稱殤帝,又稱少帝。不久,李重茂兄譙王李重福不服相王,擁兵占據洛陽,自行稱帝,並封李重茂為皇太弟。不過,李重福不久便兵敗身死,李重茂則不知所終。李隆基立下大功,先是被封為平王,拜殿中監同中書門下三品,不久又被立為皇太子,風頭一時無二。誅滅韋氏親黨一舉將他推向曆史舞台的中心位置,然而,自踏上政治舞台,他便處在權力鬥爭的漩渦之中。李旦得以複位,太平公主也出了不少力。太平公主自恃有功,李旦又頗念兄妹情誼,對她極為尊重。這對兄妹,性格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李旦是個萎靡不振和胸無大誌的人,而太平公主卻繼承了她母親武則天的堅強性格。每逢宰相奏事,李旦總要先問是否與太平公主議過,於是,太平公主更為擅權弄法。太子李隆基不願任人擺布,必然與太平公主發生矛盾。太平公主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也視李隆基為最主要的敵人,陰謀廢除他的太子之位,另立一位老實聽話、便於控製的人為太子。她在李隆基身邊安插了不少耳目,要他們暗中監視李隆基的行動,隨時向她彙報。李隆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太平公主都了如指掌。一山不容二虎。姑侄之間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矛盾日益激化,雙方劍拔弩張,一場新的宮廷內戰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李旦性情散淡且懦弱,對妹妹和兒子都很愛惜,開始還大搞平衡,後來再也無力處理他們之間的矛盾,心力交瘁下,便借口有彗星出現,要“傳德避災”,表示願讓位於太子。太平公主生怕太子即位後對自己不利,遂與同黨極力勸阻。李旦一向軟弱,卻在這件事上堅持己見,可見他已經預料到骨肉相殘的悲劇將再一次上演,既然他無力阻止,那便眼不見為淨吧。景雲三年(712年)八月,太子李隆基在武德殿登基稱帝,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風流天子唐玄宗。李隆基尊唐睿宗李旦為太上皇,改元先天。除三品以上官吏的任免和大案要政仍由太上皇親自處理外,其他一切庶務悉數由李隆基督辦。李隆基即位之後,與姑姑太平公主開始了激烈的權勢之爭。太平公主的勢力有增無減,“宰相七人,五出其門。文武之臣,大半附之”,因此而導致政局不穩,政事昏暗。太平公主甚至陰謀廢殺李隆基。李隆基身邊的親信宮人元氏為太平公主親信崔湜收買,暗中在李隆基服用的“赤箭粉”中放毒藥,欲置李隆基於死地。先天二年(713年)七月,李隆基搶先動手,儘殺太平公主同黨,派心腹王毛仲和高力士前往拘捕太平公主,逼迫她自殺(一說禁錮終身)。其親族黨羽也連坐被誅,唯獨太平公主之子薛崇簡因多次勸諫母親,特旨免死,賜姓李,官爵照舊。自神龍元年(705年)正月女皇武則天退位,唐中宗李顯再度稱帝,至先天二年(713年)七月唐玄宗李隆基誅滅太平公主勢力,整整有八年半的時間。這期間,皇帝換了四人,在位多則五年有餘,少則不足二十天。不少人蠢蠢欲動,覬覦皇帝寶座,其中不乏位高權重的女性,如唐中宗皇後韋氏、韋氏之女安樂公主、武則天之女太平公主等,以致唐皇室禍變再三,整個大明宮都籠罩在血腥當中。通過艱難曲折的鬥爭而獲得勝利的李隆基,不僅取得象征至高權力的皇冠,還徹底終結了武周以來的多次政變。後世史學家認為太平公主的死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自其退出政治舞台後,再也沒有如此多的女性能夠長久地影響中國的政治。十二月,李隆基大赦天下,改元開元。這一年,李隆基二十九歲,雄姿英發,正要大展宏圖。曆史人物往往既是劇作者又是劇中人,李隆基一生大起大落的悲喜劇,從一開始就轟轟烈烈地上演了,唐朝曆史也由此掀開了新的一頁。先天二年(713年)三月,李隆基即位後半年多後,晉陵縣(今江蘇常州)從九品縣尉楊相如上疏言時政,提出:“隋氏縱欲而亡,太宗抑欲而昌,願陛下詳擇之。”這主要是針對當時大唐達官貴戚競相浮華、奢靡成風的現象提出的。唐中宗當政時,安樂公主奢侈驚人,命人織成百鳥毛裙兩件,自己一件,韋後一件,計價百萬。這兩件毛裙,正看為一色,旁看為一色,日下為一色,影中為一色,仿佛百鳥並見裙中。自安樂公主做成此裙,百官之家多仿效,致使“江嶺奇禽異獸毛羽,采之殆儘”。太平公主則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太平公主為武則天唯一的女兒,自小備受寵愛,除遍占京畿“膏腴”田園外,“綺疏寶帳,音樂輿乘,同於宮掖。侍兒披羅綺,常數百人,蒼頭監嫗,必盈千數。外州供狗馬玩好滋味,不可紀極”。安樂公主和太平公主雖然先後伏誅,但奢靡之風仍在,“互相誇尚,浸成風俗”。李隆基看了楊相如的奏疏後,“覽而善之”,針對“風俗奢靡”的社會流弊,斷然采取了措施:規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以及內宮後妃以下者,不得佩戴金玉製作的飾物,並且遣散宮女,以節省開支。他又下令全國各地均不得開采珠玉及製造錦繡,一改武則天以來後宮形成的奢靡之風。李隆基在行動上遵循曾祖父“(唐)太宗(李世民)抑欲而昌”的做法,抑情損欲,刻厲節儉,屢禁奢靡,以求“返樸還淳,家給人足”。難能可貴的是,李隆基深知“文質之風,自上而始”的道理,首先從自己做起。李隆基皇後王氏之父王仁皎死後,李隆基準許特彆優待,想按自己外祖父竇孝湛死時的喪葬規格,為嶽父王仁皎修築高達五丈一尺的墳塋。宰相宋璟、蘇頲堅決不同意爭,勸諫說:“官居一品,墳隻高一丈九尺,先朝開國元勳,墳高亦不過三丈許。從前竇太尉墳,已逾越禮製,怎可再蹈前轍?萬望陛下遵守朝廷成製,成全中宮美德。”李隆基急忙改過,對宋璟等表示:“朕每事常欲正身以成綱紀,至於妻子,情豈有私?”北宋史學家司馬光認為李隆基這一“抑欲而昌”的舉措對後來實現“大治”非常重要,稱讚道:“明皇(李隆基廟號玄宗,諡號為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後世多稱其為唐明皇)之始欲為治,能自刻厲節儉如此。”至於李隆基晚年奢侈糜爛,“晚節猶以奢敗”,則是後話了。特彆值得一提的是,開元年間的大多數宰相都以“清儉”著稱。開元初,李隆基用姚崇為相。姚崇身為宰相,卻沒有自己的專門宅第,全家人住在離朝很偏遠的地方。他上朝處理政務後,常常因天晚不能及時回家,就住在罔極寺(太平公主為母親武則天祈福而建,寺名取自中“欲報以德,昊天罔極”句)裡。有次,李隆基患了瘧疾,上常令源乾曜處理政務,每有大事,就到罔極寺請教姚崇。源乾曜與姚崇接觸較多,十分敬佩姚崇嚴於律己、廉潔勤儉的生活作風,他奏請李隆基讓姚崇搬進四方館(屬中書省)居住,李隆基當即批準。但姚崇認為四方館太豪華,又藏有公文,不便住進去,遂堅決謝絕。姚崇臨終前留下遺囑,告誡子孫“各守其分”,還特彆“屬以薄葬”。後世史學家王夫之認為:“唯開元之世,以清貞位宰相者三:宋璟清而勁,盧懷慎清而慎,張九齡清而和,遠聲色,絕貨利,卓然立於有唐三百餘年之中,而朝廷乃知有廉恥,天下乃藉以又安。”宋璟﹑張九齡等人,都是曆史上的名相,政治上均有所建樹。正因為開元君臣嚴於律己,自上而始,才使得大唐的奢靡風俗得到了有效的抑製,逐漸形成“返樸還淳”的氣象。可以說,“開元之治”的實現,實際上是以“返樸還淳”為起點。李隆基即位時,李姓王朝已經經曆了幾十年的篡位和血腥的苦難。為了穩定政局,李隆基采取果斷地將武氏﹑韋氏及太平公主的餘黨都加以殺戮或貶斥。為了提高行政效率和運轉速度,將武則天以及唐中宗和唐睿宗時大量委派的斜封官(非正式任命),試﹑攝﹑判﹑知官(非正職的冗官)予以裁撤精簡,將宰相的人數由唐睿宗時的十餘人減少到兩三人。對於自己的同胞兄弟,李隆基恩禮優待,卻不給他們以實職,從根本上削弱了皇室內部發動政變的政治基礎。而對那些自恃對李隆基有功而邀求權位的功臣,比如劉幽求﹑鐘紹京﹑王琚等人,則堅決予以貶斥。這樣,通過一係列有力的措施,本來已經衰落的皇權,在堅強果敢的李隆基手中又重新達到了頂峰。這個時候的李隆基,意氣風發,雄心勃勃,一心要大有作為。開元四年(716年)正月,尚衣奉禦長孫昕(李隆基皇後王氏妹夫)因與禦史大夫李傑有過節,約同妹夫楊仙玉在裡巷伺機毆打李傑。李傑氣憤之極,也不管對方是不是皇親國戚,上表陳訴說:“大臣被打,實為辱國。”李傑這帽子扣得很大,而且相當高明。李隆基大怒,下令處斬長孫昕、楊仙玉等參事者。散騎常侍馬懷素認為正月不宜行刑。於是李隆基改判斬刑為杖斃於朝堂,以謝百官,並表示:“為令者自近而及遠,行罰者先親而後疏。”同時下敕書慰問李傑。處置長孫昕等人後,“由是貴戚束手”。李隆基此時不過三十歲出頭,掌權不過幾年時間,還沒有忘記他登上政治舞台的艱辛,所以,這件事的處理,應該出於李隆基的本意,而並非所謂的帝王權術。他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向天下人表明了“勵精求治”的決心。人們習慣將一個美好的時代稱為“黃金時代”,因為黃金是貴重之物。這種黃金時代在中國曆史上曾經出現過幾次,最為人稱道的就是李隆基所開創的“開元盛世”。這的確是一個閃耀著黃金般光輝的時代,一個政績彪炳、安定繁榮、文化昌盛、國力富強的時代,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光芒萬丈的時代,無論是內政、外交、軍事,還是文化、藝術,都取得了輝煌的成就。開元時期,土地開辟,許多“高山絕壑,耒耜亦滿”。由於開源節流,國家財政日益豐裕,全國的糧倉充實,致使物價十分廉宜。據杜佑《通典》所記:“至(開元)十三年封泰山,米鬥至十三文,青齊穀鬥至五文。自後天下無貴物,兩京米鬥不至二十文,麵三十二文,絹一匹二百一十文。”可見當時糧食布帛產量豐富,物價低廉,商業繁茂。有杜甫詩為佐證:“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洲四道無豺虎,遠行不勞求吉日,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直到中唐以前,中國一直是世界上唯一有紙的國家。中國的絲綢沿著絲綢之路到了西方,馬上就成為羅馬貴族們手裡比黃金還要珍貴的奢侈品。當時大唐的百姓,不僅在家安居樂業,出外旅行也很舒適,道路暢通,行旅安全。《通典》記載:“開元時東至洛陽、汴梁,西至關中歧州,夾路列店肆待客,酒肆豐溢,每個驛站都出賃驢馬供客人騎乘。南詣荊襄,北至太原、範陽,西至蜀川淳府,皆有驛站和店鋪。”杜甫也曾經在詩中描寫:從秦州(今甘肅天水)通西域(今新疆)的驛舍有池、有沼;有林、有竹。當時甘肅到新疆的驛舍有池、有竹,可見氣候和水源遠比現在好得多。還有一個數據,很能說明社會的安定和太平,即官民犯罪的人很少。開元十八年(730年),全國犯罪的僅二十四人。國力強盛是開元之治的另一重要標誌。自唐高宗以後,吐蕃強大,成為唐朝西方的嚴重威脅。武則天時期,北突厥複興於漠北,契丹崛起於東北,又造成唐朝北方的形勢緊張,許多在貞觀﹑永徽年間歸屬唐朝的地區重又脫離控製。李隆基即位後,加強鄰接地區的軍隊,開立屯田,大大充實了防務,又從東北到西北和南方設立了平盧﹑範陽﹑河東﹑朔方﹑隴右﹑河西﹑安西四鎮﹑伊西北庭﹑劍南等九個節度使和一個嶺南五府經略使,以統一指揮戰守軍事。對外戰爭也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開元五年(717年),唐朝從契丹收複了遼西二十一州,重置營州都督府,漠北拔也古、同羅、回紇等都重新歸順唐朝。在西北,唐朝收複了碎葉城,並打敗了強悍的吐蕃、小勃律,通往中亞的道路由此重新被打開,唐朝對西域的主權恢複,使大唐聲威遠播西亞。日本、朝鮮半島同唐朝的聯係頻繁,南亞各國同唐朝交往不斷。各國的使者和商人來往不絕。許多來華的胡人(唐人對各國人士一律統稱為“胡人”,外國商販稱之為“胡商”“胡賈”,外國僧人統稱為“胡僧”,外國女子統稱為“胡姬”)見識了唐朝舉世無雙的繁榮,樂不思蜀,以至不想回國,乾脆就留在了中國。當時西域少數民族普遍向往東方樂土,都城長安更是眾望所歸的聖地,所以這裡雲集著數量驚人的西域胡人,最多時可達二十萬之眾。長安獻藝的歌、舞、百戲、幻術(雜技)等高手,以及與他們相伴而來的是在長安開設飯鋪酒肆、歌樓舞榭的胡商胡姬,他們很快就成為唐朝文化大視野中的一道新奇風景。社會經濟的繁榮必然推動文化的發展,盛唐在文學藝術方麵取得的成就也是碩果累累,氣象非凡,成就巨大。唐詩最為後世稱道,唐詩大潮在開元時期達到了頂峰,一瀉千裡,蔚為壯觀。群星燦爛,百花爭豔,大詩人李白、杜甫、王維、孟浩然等均為空前絕後的超一流詩人,將整個盛唐詩壇裝點得空前壯美,氣象萬千。而唐代中期的著名詩人(所謂大曆十才子)也是這個時期培育出來的。大書法家張旭、顏真卿,大畫家吳道子,大音樂家李龜年的藝術成果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其他舞蹈、雕刻﹑塑造等藝術,也無不有輝煌而顯著的成就。盛唐文化不但是唐朝文化的精華所在,也是中國文化史上的文化精華所在,是中國有史以來文學藝術創作最為發達和輝煌的曆史時代。在一個封建朝代,集中出現了如此多足以照耀千古的傑才俊士,是李隆基統治前期文治武功的最好寫照。他的成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但超過了曆史上任何一個皇帝,後來的帝王也再也沒人能夠超越他。開元,確實開出了一個嶄新的新紀元,開出了中國封建史上最鼎盛、最輝煌的豐碑。這是一個充滿陽剛之氣的時代,振奮人心,蓬勃向上。因為自信、開放、寬宏、博大、發達,大唐聲威撒播四海。開元盛世,是一個充滿著夢想,同時也能使夢想變為現實的時代,人生的種種理想都能被這個氣勢恢宏的時代所激蕩。一個封建時代泱泱大國所有迷人的光彩,都在這半個世紀的歲月中閃耀:疆域遼闊,物產豐富,經濟繁榮,文藝昌盛。整個開元年間,唐朝的君臣和百姓就在歌舞升平中度過。還有什麼比生活在這樣的盛世更令人心滿意足呢?唐朝,成為東方的傳奇。長安,成為傳奇的樂土。西漢史學家司馬遷說過:“物盛而衰,固其變也。”又提出要“見盛觀衰”。遺憾的是,李隆基沒有借鑒前人的曆史經驗,他看到了繁榮強盛的表麵,卻沒有看到背後更深刻的政治危機。節度使統轄的軍隊過於強大而內地軍備廢弛,導致內輕外重,成為後來安史之亂的伏因。而促使伏因爆發的,並非隻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