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衣很快就整理出一份企劃書，標題定為“關於在公司內部銷售甜甜圈的提案”。寫企劃書這種事，她可是打從出生以來第一遭。她跟櫻子借來一本有點難懂的經營學書籍，書名為《經營戰略》，照著書上的格式，花了差不多三天的時間邊看邊模仿寫成了一份，櫻子昨晚也花了一個晚上幫忙做了修改。現在，坐在桌子另一頭的伊形正在默默地閱覽這份企劃書。每翻動一頁紙張發出的乾燥聲響，都讓優衣緊張到以為自己被否定了，不過到頭來，伊形居然不發一語地看到最後。“確實……”“砰”的一聲，伊形將企劃書放到桌上，視線轉向牆壁，用大拇指和食指按壓著額頭，稍作思考。“類似這種輕食銷售，或許公司裡真的有需求。”在撰寫這份企劃書之前，優衣先在公司裡做了一次問卷調查。她隻提了四個簡單的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你是否曾因為加班而餓肚子？”針對這個問題有三個選項可供選擇：“1.每次都是；2.偶爾是；3.幾乎沒有。”第二個問題是基於“上一個問題選擇了1或2”的條件提出的疑問：“當你肚子餓的時候，會怎麼辦？”同樣有三個選項：“1.到外麵就餐；2.忍著；3.其他。”第三個問題是：“如果公司裡設置了簡便的輕食銷售，你會選擇購買嗎？”第四個問題是：“如果設置了公司內部銷售，你覺得能提高工作效率嗎？”這個問題也附有三個選項：“1.能提高；2.不能提高也不會降低效率；3.不能提高。”在以櫻子為首的幾位女同事的幫助下，優衣收集到五十份參考問卷。依櫻子的說法，“以這個數量來說，也不好判斷是夠還是不夠，不過總比一份都沒有強。”基於她這個意見，優衣把這些內容也附在了企劃書中。雖然調查問卷是不記名形式，但隻要分析那些回答就能得知，東京建電的大部分員工都認為“每次都會因為加班而餓著肚子，雖然現階段是靠外出就餐或忍耐來解決，不過若是公司裡設置了輕食銷售則會選擇購買，而且覺得能夠提高工作效率”。當然，這些問卷中，優衣沒有添加一絲一毫的人為操作，完完全全是一份公平的結果。伊形那個反應，確確實實表明他認可這份調查問卷所反映的公司內部的實情。“好吧。這份企劃書就作為環境會議的提案，我會把它提交給相關部門，雖然不知道上麵會如何回應。在此期間你可以先去找找銷售甜甜圈的實際可操作性。這樣可以吧？”“當然可以。謝謝您。”優衣鞠了一躬之後便從伊形跟前離開。第一堵高牆總算是闖關成功了。“伊形先生那邊能夠放行，算是很好了。”在人事部的麵談結果，用不著等優衣彙報櫻子也能知道。現在的時間是七點剛過，櫻子約她在丸之內的咖啡廳裡碰麵，在那裡隨便吃個晚餐，順便討論今後的事情。“多虧你的幫忙，總算過了一關。”優衣垂下腦袋，行禮道謝，櫻子卻口氣冷淡地看著她：“不過，畢竟伊形先生比較善良，應該也看得出你費儘心力寫出了那份企劃書。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讓你的勞動成果卡在自己這一關吧。說到底，他也是環境會議的領導。我覺得，接下來的才是問題。”“是指河上部長嗎？”優衣從沒跟人事部部長河上先生直接說過話，隻記得他總是板著臉，仿佛時時刻刻都不甚愉快。她最不擅長應對的就是這一類人。“部長確實是一個問題。不過，他是一個風向標。他總是能敏感地察覺其他管理者的想法，占據有利先機。相比自己的意見，他更看重周圍眾人的反應。對於銷售甜甜圈這件事，河上部長會采取哪一種立場，完全是一個看不透的黑箱。不過，我覺得部長那邊還算簡單了，隻要他覺得這件事跟自己沒什麼關係，應該會乾脆利落地蓋章吧。這份企劃的真正敵人，是其他人。”優衣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櫻子意味深長盯住她的眼睛，說道：“——我指的是財務部。隻要那邊不放行，這個企劃就絕對實現不了。”跟伊形的麵談大獲成功，讓優衣有些得意，結果被櫻子逼著想起了東京建電的現實。這個老派的男尊社會，刻板的組織。有閒情抱怨的話不如閉上嘴巴好好乾活——這條不成文的規定仿佛時時刻刻都垂掛在辦公室的天花板周圍——而這就是這家公司的常態。“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才好？”聽優衣這麼問，櫻子的回答非常清晰明確。“哪怕早一刻也好，儘快找到賣甜甜圈的店家，鞏固那個企劃。財務部最討厭麻煩事，而且在他們的腦子裡，世間萬物都可以換算成金錢。就算賣甜甜圈這件事實際上花不了幾個錢，萬一這件事需要找個人來管理，估計他們也會跑來抱怨浪費一筆勞務費。關於這個問題，你必須駁倒他們。”“駁倒？怎麼駁？”櫻子望向優衣，眼睛仿佛人偶一般深不見底，看著有些恐怖。再過十年，櫻子肯定也能成為東京建電一名掌管要務的女高層吧。“要怎麼駁倒應該是你去動腦子思考的工作。為了達成你製定的那個企劃，你必須變得強大。現在是你承受考驗的時刻，考驗你到底有多強大的決心，就算沒有一個人幫助你，也會努力讓大家吃上甜甜圈。”櫻子說得沒錯。而且，這也是一塊卜算自己往後人生的試金石。從另一個層麵來講，櫻子的話中包含了一個關鍵，解開了優衣原先感受到的那個咒語的束縛。“努力讓大家吃上甜甜圈——”沒錯，這場戰鬥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她是為了大家而戰。優衣的這個企劃，能夠讓東京建電的員工們感到愉悅，所以，她的努力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她也有勇氣去做了。我要找到願意協助完成甜甜圈無人銷售模式的店家，鞏固這個企劃。優衣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在幾天之後，她遇到了三雲英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