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時間流逝,又過了一年。由營業部原島主導的私下整改工作,在索尼克側麵協助下進展順利,已經完成了整個進度的三分之一。這個速度完全超越當時的計劃。村西每次收到進度報告,心中難免有些複雜,但工作的進展情況又讓他不由得感到放心。在下次的股東大會上,人事將公布宮野卸任、並由村西就任社長的消息。那是二月份定下的事了。宮野的會長一職沒做多久就卸任,很明顯是引咎退位。村西好不容易能留在社長的位置上,應該是考慮到他在索尼克時的業績,才給他安排了這條道路吧。三月份,在人事公布了各種內部安排、搞得人心開始惶惶時,村西在公司附近的居酒屋偶然碰見了八角。八角還是老樣子,穩穩當當地待在係長的職位上。當時他正在公司附近一家炊煙嫋嫋的小店裡獨自飲酒。村西本想隨便喝一杯就回家,結果碰巧看到了這家店。他發現吧台上有八角的身影,猶豫了一下之後,指著旁邊的空座問:“這裡能坐嗎?”“新任社長在這種悶死人的小店喝酒,合適嗎?”八角將鄰座上自己的公文包拿開。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說話竟有些大舌頭。“這家店我以前來過,味道不錯。”這是一家位於八重洲的小小串燒店。公司所在的丸之內也有餐館,但那邊都是些裝腔作勢的店。除非是為了公事,村西更多還是到八重洲這一帶喝酒。點了酒和小菜之後,兩人並肩坐著,開始慢慢交談。“你那邊,還好吧?”村西問道。結果對方回一句:“就蒙一蒙,混一混唄。”看那厭煩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性格使然,還是內心真的這麼覺得,完全看不透他的真心。“反正什麼都是假的。不管去哪個地方,哪裡臭了就用蓋子蓋哪裡。”“確實,就是這麼回事。”村西想起那次“禦前會議”。他盯著手中的杯子說道:“我完全沒想到會是那樣。實在力不從心。”八角默默地喝著酒。“我說,八角先生。你要不要做課長?”村西看著八角的側臉問道。然而,八角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般,表情沒有任何變動。村西又說:“等收拾完這件事,估計原島君也要晉升為部長了吧。一課課長的位置,你不想嘗試一下嗎?”八角輕笑了一聲,肩膀也跟著晃動。北川已經調職到集團旗下的關聯公司,稻葉也被撤了生產部部長的職位。相關人員的處罰看似都已經安排得清清楚楚了。至於在人事部做了很久閒職的阪戶,估計近期內也會接到開除的處分吧。“您說笑的吧。”“這哪能拿來說笑啊。我覺得你對組織的見解很正確。我們公司就需要這種人。請務必把你的精力——”沒等村西說到最後,八角就站了起來。“放過我吧。”這位萬年係長露出一個莫名落寞的笑容,說道,“像我這種隻動口不動手的人,要是當上了課長,那些拚命工作的人還不得鬨情緒啊?而且,就算我當了課長,這個組織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通過這次的事,我看得很明白了。要想改變這個公司,不,要想改變索尼克,靠公司人事那種不痛不癢的方式是什麼都辦不成的。現在我們公司需要的是一顆百萬噸級彆的炸彈。不徹底炸毀一次,是無法重新開始的。除此之外,您還有什麼方法嗎?”看來我有點喝多了——八角留下這句話後,麻利地付清自己的賬單便走出了小店。他是打算到彆的地方續攤吧。其實,村西確實跟人事部部長建議過讓八角當課長。隻要八角肯點頭,這件事就好辦了。不過,現在村西心裡在意的是八角留下的那番話。“百萬噸級彆的炸彈?”村西不明白八角是出於什麼意圖才這麼說。隻不過,那男人剛才離開時展露的落寞表情,在村西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直到一個星期之後,即三月份最後一個星期三,村西才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村西早上六點就起床了,像往常一樣從門口的郵箱裡拿出報紙,回到客廳開始閱覽。村西的家離二子玉川站需步行十分鐘,由於早高峰異常擁擠,他根本沒閒情在上班路上看報。為了縮減經費,用公司專車接送上下班的福利也被取消了。所以,在自己家裡看完幾個主要報道後再出門上班,已經成了村西每天的必修課。政治版麵上的內容一如既往地向人們傳達政壇一團亂的模樣。村西看完這一版之後,像往常一樣把報紙翻個麵,打開了社會版麵。追蹤私下回收——就在此時,這個標題躍入他的視野。看完整篇報道之後,村西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等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站了起來。“怎麼了?”正在準備早餐的妻子,一臉詫異地望向村西。“抱歉了,早飯我不吃了。我得馬上出門。”看到村西那狼狽的模樣,妻子也明白發生了一些事,於是擔心地問:“沒事吧?”“天知道,難說啊。”村西趕緊收拾完自己,衝出了家門,一路小跑地趕往車站。他一邊跑一邊朝抓在手裡的報紙又看了一眼。“索尼克分公司東京建電隱瞞巨額召回?勢必造成交通混亂”泄露這個消息的人到底是誰?是八角嗎?村西的直覺近乎確信。八角親手朝東京建電丟下一顆百萬噸級彆的炸彈。村西抽出車票,衝上還不算熙攘的車站月台。一趟銀色列車正好滑進了月台。這趟電氣列車說不定會駛向他上班族生涯的終點站。村西快步走進車廂,握緊吊環,一邊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邊靜靜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