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手町的地鐵站出到地麵,隻見雨水敲打著人行道。八角不滿地仰望了一下天空,從包裡取出折疊傘,混入上班的人流中,低著頭邁開步子。雨大得不像是春天,但太符合八角此刻的心境了。雖然是意料中的事,但被爆出大新聞的同時,東京建電的強度造假問題被媒體反複追蹤報道,成了大問題。凡航班、鐵道等采用了東京建電提供的座椅的,全部停止運行,目前尚未有重新啟用的日期。一夜之間,東京建電被打上了反社會企業的烙印。在對媒體的道歉謝罪會上,宮野在媒體的嚴厲追責下語無倫次,居然用“本公司也是弱小企業,為了發展也是拚了”這種不適合的話來辯解,使得事態越發惡化。總公司索尼克的股價在一個星期內跌了近兩成,現在甚至產生了一種氣氛:身為東京建電的員工已經是罪過。他快步走過聚集在大樓前麵的媒體報道人員,跑樓梯直上營業部所在的二樓。營業部人員連日來忙於向客戶解釋情況,不少客戶已經通知取消了訂貨。此刻,東京建電就如同一葉小舟,被激流推向瀑布口,眼看著要倒栽下去了。即便不粉身碎骨,萬一還能活著浮出水麵來,也得元氣大傷。銷售額上千億日元的中堅企業,說到根基既有又無。信用是金。不,也許還在此之上。一番辛苦才有所得,但失去就在眨眼之間。八角在自動售貨機上買了咖啡,坐到座位上。他攤開營業用的資料,無目的地掃視著。部門員工都來了,但平時生機勃勃的氣氛已蕩然無存。說真的,很想溜出這種悶煞人的公司,到外頭去喝杯咖啡,但公司吩咐他們儘量不要外出。“請過來一下。”果然,上午過了九點,內線打來了。打來電話的是加瀨孝毅,因應事件設立的社外調查委員會成員之一。加瀨是索尼克的顧問律師事務所派來的律師,八角得到上頭的指示,有需要時予以協助。調查委員會安排在六樓閒置的地方,委員共七人。按人數隔開的空間裡,加瀨的區域在前。八角一露臉,見加瀨帶著不大開心的表情等著他。“客戶室的佐野先生說,就‘Rakun’螺絲的事,他跟您談過?”加瀨說道,旋過椅子,示意八角在空椅子坐下。加瀨是個年輕人,年近四十,有法律從業者那種果決的態度。每次八角見他就會想“我跟他是兩個極端的性格”,此時也一樣。八角沒作聲。“說起來,是有過這事兒吧。”八角答道,帶著回憶往事的眼神。聽起來也許有點裝。“當時,您是怎麼回答的?”加瀨的語氣有點不快。雖然不知道加瀨作為律師有多大本事,但這幾天的接觸下來,感覺他就是調查委員會那種討厭的派遣成員。“我說,那些事情問課長吧。”“是課長指示您那麼說的嗎?”“不,課長負責這事。”八角回答道。加瀨的目光很不客氣,一種要挖出事實真相的氣勢。是個人的過失、還是組織的過失呢?調查委員會聲稱,這是他們要找出真相的重要事項之一。假如是阪戶這位一課課長犯下的個人過失,須追究的“案犯”就是阪戶宣彥本人,那對阪戶個人的告發、要求賠償損失——儘管這樣做也是杯水車薪——也就順理成章了吧。另一方麵,如果是組織上的過失,就成為危及東京建電這家公司生存的大問題了。“是嗎?我順便說一下,今天下午要聽取阪戶先生的彙報,請您也列席。”加瀨改變了話題,不容置辯。“我列席方便嗎?”八角稍微問了一下。這是婉轉地表達不想列席的意思。但是,加瀨回答道:“您不在不好辦。因為根據現場情況,有些事情可能得當場確認。有知情者在的話,阪戶先生也不至於信口開河了吧。”八角心想,事到如今,還撒什麼謊啊。他不大情願地接受下來。“幾點鐘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