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年見阪戶,他人已經憔悴不堪,有點無精打采。這是四樓小會議室。此刻,室內除了阪戶,還有人事部課長代理伊形,他坐在接近門口的椅子上,麵無表情。一起進入小會議室的加瀨在長桌子前就座,與阪戶麵對麵。八角拉開椅子,坐在伊形旁邊。三天來,阪戶連日彙報情況,直至深夜。身心的疲憊呈現在他焦褐色的臉頰上。從他深陷的眼窩望向加瀨的目光茫然呆滯,焦點似乎不在加瀨身上,而是加瀨身後的虛空。阪戶的體力和心力,已經到達極限了。“您是阪戶宣彥先生?”加瀨翻開伊形遞上那個的文件夾,問道。那腔調就像是在法庭上詢問證人。伊形的資料夾子裡頭,肯定是阪戶進入公司以來的履曆和實績、上司和人事部門的考核評價之類的材料。阪戶隻是微微點頭,沒有說話,而加瀨似乎也沒有期待他回答。沉默了一會兒,加瀨把資料瀏覽了一遍,嘟噥了一句“是館山嗎”。這似乎是指阪戶的出生地,他隨後的話就明白了。“在這裡,老家還有土地、物業嗎?”似乎詢問著與事件完全無關的事,但並非如此。沒等八角和伊形看清楚,阪戶的表情已明顯動搖了。“有。雖然有,但不是用我的名義。”“事後會調查的。為了慎重起見,先問清楚。是用誰的名義?”充滿殺機的問題。“我父親。”“令尊現在還住在那兒嗎?您進公司時填的表,說的是在經營商店?”加瀨看著阪戶的臉。“名義上是父親,但店子已經換代了,由我哥繼承。”“是什麼店子?”加瀨想知道的是,如果向阪戶提出損害賠償,能拿到多少錢。為此,他要調查人事資料上沒有出現的阪戶的資產。“是日用雜貨店。”阪戶回答道。“日用雜貨——麼。多大規模?銷售額呢?”阪戶的視線低垂下來,有點遲疑不決。“是一個人管的小小店子,不清楚營業額。”“大概數字就行了嘛。您當過營業部課長的,大致上能估計一下的吧?”加瀨問道,聲音裡頭帶著惡意的嘲諷。“大概是五千萬日元吧。”“五千萬……”加瀨機械性地重複道。很清楚這是什麼意思。要用作填補賠償金的空缺,有點不夠意思吧。“這回您給公司帶來了麻煩,我覺得,您個人承擔賠償的事情,恐怕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阪戶沒有回應。加瀨邊看進公司時的人事檔案邊繼續說:“您瞧,您父親也作為身份保證人簽名蓋印了嘛。脫不了乾係的呀。”“請求您放過這點好嗎?”阪戶回答道,“這次事情是我自己的責任。跟我爸、我哥沒有關係。求您了。”加瀨沒有回應,定定地看著腦門幾乎碰到桌麵求饒的阪戶。八角情不自禁地移開了視線。他沒有同情阪戶,而加瀨的態度也不過火。調查委員會該做的,是查清楚醜聞的詳情和公司內的情況。八角覺得,調查阪戶的賠償能力,並不是此刻該做的事情。“我不想連累老家。我懇求您了……”阪戶又鞠躬懇求,然後是一陣難受的沉默。“即便給公司添了麻煩,也不希望給家人添麻煩——聽來相當不公平啊。”“我明白這麼說不合適,可求求您了。總而言之,請彆牽涉館山那邊。”八角抬頭看阪戶,因為阪戶的聲音裡帶著迫切之情。“這算怎麼回事呢?”加瀨無奈地說,“我完全不明白,您是怎麼想的。”“我小時候,家附近有了超市。”這時,阪戶精神錯亂似的說起了往事。是連日過勞導致的嗎?八角看著眼睛血紅的阪戶。仿佛被熱病煎熬著的阪戶,視線遊移在會議室四壁。身邊的伊形猛然一怔,抬起頭來,也是覺得他的情況不尋常吧。“是——超市?”加瀨乾咳兩下,怪異地追問了一句。“是的。”於是,阪戶開始說起了自己在館山出生成長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