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戶帶著茫然的表情,淡淡地往下說:“哥哥運用了在銀行工作時的人脈關係,改善了商店的進貨渠道,又開拓了向市內醫院銷售商品的新渠道,挽回了商店走下坡路的經營局麵。”阪戶說,原以為自己頗具做營業的素質,但比起哥哥將商店起死回生的能力,真是望塵莫及啊。“哥哥對我說,我把上班族的人生讓給你了,彆辜負啦。”阪戶說著,自嘲地笑了笑,“我剩下的,就是玩命乾一條路了。我得拿出讓哥哥認可的實績。隻有這樣子,我才能贖回讓哥哥照料父母的自責。隻有——”阪戶的腔調無意中變了,帶有幾分激昂。那布滿血絲的雙眼,跟他明快爽朗的印象判若兩人。這個人為何取得了超人的營業成績,此刻八角似乎明白了原因。與哥哥競爭的意識以及慘敗、不得不承認的恩情、難以解決的家庭矛盾……他在狹窄的精神世界裡掙紮得很苦,卻又做不到逃避現實,逍遙自在。這正是阪戶宣彥的真實麵目。他逼自己逼得太狠,最終走錯了路。“我明白您說的情況了。但是,您不能因此就把這次嚴重的強度造假事故正當化啊。”一直默默聽著陳述的加瀨說道。話題從阪戶的回憶一下子扭回到眼前的現實之中。“您最初感覺這樣做不對,是什麼時候?”這樣問隻是單純確認一下,因為已經向客戶“透明科技”了解過情況了。據“透明科技”的社長江木恒彥說,四年前的七月,阪戶曾提出降低估價金額並且試探強度造假的事。加瀨的意圖,是佐證這一證言。然而——“想到這樣做的,並不是我。”聽見阪戶的回應,加瀨抬起了頭。“不是你?那麼,是誰呢?”“這是‘透明科技’的江木社長的提案。”加瀨探尋著阪戶的目光,仿佛為了推察真偽。“那就奇怪了。”不一會兒,加瀨嘴裡冒出一個問題。他扯過手頭的資料,視線落在上麵,然後眼珠子往上一翻,看著阪戶說道:“江木社長沒有這樣說。他的解釋是,按照你的指示製造了螺絲,他沒有意識到造假的問題。”“不。”阪戶盯著加瀨。他的目光中帶著困惑,然後是慌忙否定的聲音。“不對。我確實說過成本控製嚴格,希望報價再壓一壓。但是,強度造假的提案不是我提出的。”“你是說,是江木社長提出的?”加瀨用手上的圓珠筆一端敲著文件,腦子裡思考著。八角屏息看著這意外地暴露出來的不吻合之處。是阪戶還是“透明科技”的江木?——其中一人說了謊。“事到如今,你還想轉嫁責任嗎?”加瀨的話進入了八角耳中。“你決定采用強度造假的等外品(等外品指產品質量低於規定等級範圍,仍有一定使用價值的產品。),並長期持續隱瞞。我覺得,僅此你道義上的責任就大得不得了。而且,從常識考慮,生意上也肯定是發包的一方強勢。接受訂貨的‘透明科技’,怎麼會自己提出歪門邪道、自找麻煩讓人家不信任呢?”加瀨說得很對。如果接受訂貨的供應商提出這樣的提案,難免惹人生氣。不止會被訓斥“什麼態度對待工作”,還可能被擱置發包。“當時,你做了什麼呢?”加瀨繼續問,“江木社長拿出提案的時候,你怎麼應對的?”“我最初拒絕了。”阪戶說道,“不過,最終接受了下來。”“為什麼?”加瀨追問道。“你為什麼接受了?”人事部的伊形神色緊張。了解動機,是這個調查團隊的目的之一,可以根據結果嚴厲追究東京建電的組織責任。“因為,我想獲得好成績。”阪戶嘟噥道,“我希望完成定額——我絕對要完成定額。”“你想獲得哥哥的認可,體諒你嗎?”阪戶深深地點頭,眼神淒楚。沉默片刻,呆望著阪戶的加瀨,突然舒了一口氣,移開視線,轉換了話題。“你要承擔的定額是怎麼樣的?”一個含義明確的問題。“會不會太嚴厲?或者說,是脫離一般常識的沉重負擔?”“我不知道。”阪戶答道,“因為我不知道其他公司是怎樣的。”“達不到定額的時候,會怎麼樣呢?”加瀨繼續問下去,“你是不是特彆害怕受到嚴厲的訓斥?”這是誘導式的問題,是要追究東京建電公司方麵的責任。阪戶沉思了許久,最終一句小聲的“我不知道”,溶入了會議室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