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兩座廟宇(1 / 1)

京華子午 櫻桃糕 1513 字 2個月前

從宋老嫗家出來,周祈和陳小六順便去了這常安坊的淨明庵。這庵一個小小的院子,沒花沒草,三間正房、兩間廂房。正堂供著菩薩,菩薩身上的漆掉得斑斑駁駁的,身上披塊紅布遮掩著。地上三個破舊蒲團,一個小小的木頭功德箱子。周祈隨手扔進去些錢,砸在木頭底兒上。又晃去偏殿,兩邊偏殿一個供著財神、一個供著道祖,也都一副落魄相,周祈點點頭,三個神仙共處一庵,倒也不愁寂寞,正好打牌湊手兒了。又出來繞到後院,周祈和陳小六才在歪脖樹下找到正在修雞窩的老尼姑。“啊?元正什麼?”老尼姑側著耳朵大聲問。周祈無奈地笑道:“沒事兒,我說您老這雞窩搭得好。”“雞窩墊草?是要墊草……”陳小六噗嗤一聲笑了。周祈也笑笑,帶著陳小六走出來。常安坊斜對過兒永平坊裡的慈安寺就不一樣了,雖比不得名字很像的慈恩寺,卻也是間大寺廟。西南諸坊中沒有什麼名刹,這慈安寺就是其中的大拇哥了。許是因為還在正月裡,上香閒逛的人頗多。寺廟門口又有好些小攤兒,賣炸糕、飴糖、甘蔗各種吃食的,賣佛珠串子的,賣釵子、珠花、指環兒的,賣撥浪鼓、泥人兒的,賣書畫黃曆的……周祈目光掃過賣炸丸子的,到底沒買,卻一眼瞧見旁邊賣書的攤子上有本書的名兒有些眼熟,《大周迷案》,後麵還有個“下”字。周祈拿起那卷書,書封最下麵寫著“煙雨齋主人”,沒錯了,就是他。周祈趕忙打開看,第一回 曰“明月夜杜宅鬨鬼,霜雪天道觀飛仙”:“自杜侍郎亡故後,杜夫人日夜啼哭……”哈,確實接的停住的地方,那個挖坑不填土的著者竟然良心發現了!周祈本已死心地趴在坑底,把這本歸到“有生之年無望”之中,誰想竟然等到了,這是什麼運氣!看這位女客變幻莫測的神情,書攤兒主人笑道:“一看女郎就是也被這煙雨齋主人坑了的,從前多少人打聽這下卷而不得,誰想到時隔幾年這著者竟然又把下卷寫了出來。”周祈笑道:“約莫是聽到了我等的怨念,總覺得脊背發涼吧。”書攤兒主人哈哈大笑。周祈問可還有這本的存書。書攤兒主人道:“一次進了有三十本呢,今天出來隻帶了三本。”周祈把這三本都要了,回頭送給崔熠一本,送給老王寺卿一本,也把他們倆從坑底下撈出來。周祈帶著小六走進寺裡。寺中殿堂廣大、僧舍儼然,院中種了好些花樹,等再過些日子,應該很好看。周祈隻在正殿看一眼便來到抽簽的偏殿,一進殿,周祈就笑了,這裡除了抽簽解簽的,竟然還擺攤兒賣東西。佛珠串子,看著比寺外攤子上的要精致些,又有可以當項墜的佛像,玉環玉佩,花朵、如意、壽桃各種形狀的銀錁子,都編著絡子擺在鋪了紅絨布的木格中,幾個小娘子正在頗有興味地挑。周祈拈起一個牡丹花形狀的銀錁子,不過三四錢銀子的東西,還挺精致。東西市的櫃坊、銀樓年下節間也賣這種玩意兒,不知道這寺廟是直接從東西市買了轉手來賣,還是自己去找銀匠專門傾的。擺攤兒的和尚笑道:“這都是在佛前供過的,可保佑施主平安順遂,富貴延年。”“這可保我平安順遂、富貴延年的錁子,多少錢?”“隻需千錢。”周祈雖慣常是個人傻錢多的,這會兒也得歎和尚們真黑。這玩意兒在東市也就賣六七百錢,若自己找銀匠鋪子去傾就更便宜了,在這裡竟然賣一千錢,貴寺比朝廷課稅可狠多了。在寺裡轉一圈,看時候不早了,周祈帶陳小六打馬去了旁邊的永安坊,找到開油坊的錢家。在錢家門前,周祈見到一個身高體壯、穿翠藍色綢袍的年輕人,那藍色極亮,顯得這年輕人更壯實了,讓周祈想起立春日打的春牛來。想起宋老嫗說的話,周祈試著叫一句:“錢三郎?”年輕人抬頭,眼前一亮,“女郎叫我?”“我是為陳家大娘的事而來。”錢三郎眼裡的光暗下來,語氣隨意地問:“她還沒找著嗎?”“沒有,聽說錢郎君與陳大娘今秋就要成親了?”“這回定然是成不了了。”錢三郎看看周祈,笑問,“女郎是什麼人?怎麼問起這事?”周祈壓著性子接著問:“十五晚間,你與陳大娘、陳二娘是什麼時辰分開的?”“應該就是酉正左右吧。”“酉正——天剛黑,燈會才開始,如何就分開了?”“咳,”錢三郎頓一下,“她們自己要回去,我能說什麼。”“既是未婚夫妻,相約看燈,為何你不送她們還家?”“她們出門買菜送油拋頭露麵的時候多了,又不是什麼大家女郎,還用送?”周祈捏捏手指,“你與她們分開後,去了哪裡?”“我——”錢三郎看看周祈,“你是做什麼的,來盤問我?”周祈掏出魚袋晃一晃,“說吧。”想不到是官府的人,錢三郎略有點慌張,“我,我,我就是隨意在街上看看燈。”周祈似笑非笑地把手搭在他肩上。錢三郎有點驚又有點喜地看向周祈。周祈另一隻抓住他的胳膊,猛抬腳踹膝蓋窩兒,那麼高大的個漢子頓時跪在地上叫了起來。周祈略一使勁兒,錢三郎的“哎、哎”就變成了慘叫“啊——”。“你十五看燈之前著意打扮,卻與陳大娘隻匆匆見一麵,燈會才開始就分開,又並不送她們姊妹回去,言語間對其更是全無情意,這打扮顯然不是為了陳大娘,‘隨意在街上看看燈’?騙鬼呢?”周祈輕聲道,“在我麵前,上一個不好好兒說話的,如今已經不會說話了。”錢三郎除了疼,還覺得後脊背有些冷,“我說,我都說。”周祈略鬆一鬆,“再說一遍,幾時和陳家姐妹分開,為何分開,其後你去做了什麼。”“我是酉時出門的,等了一會兒,遇到她們姊妹,在坊外主路上略轉了轉,大概就是酉正時候分開的,因為,因為——我,我另約了旁人。”錢家大門打開,匆匆走出一個中年婦人並一個仆婦來。見周祈壓著錢三郎,中年婦人慌忙上前:“三郎——”陳小六伸臂攔住:“官府辦案,閒雜人等退避。”中年婦人縮一下,驚懼地看看周祈和陳小六,又看錢三郎:“我家三郎是個好孩子,貴人定是弄錯了。”周祈微使勁,“接著說,約了誰。”錢三郎又“啊”一聲,“約,約了懷貞坊的張福娘子。”“有夫之婦?”錢三郎囁嚅:“張福前兩日出門去南邊販茶了,我,她,我們約好十五晚間見麵……”“某會去查證。若有假,你可知道後果?”“不敢,我不敢說謊騙貴人。”周祈推開錢三郎。許是她剛才踹人用勁兒有點大,拿其胳膊肩膀又是抓在脈穴上,一不被抻著,錢三郎就撲到在地。中年婦人本在呆愣,此時趕忙撲到兒子身上,兒啊肉啊地哭起來。周祈一哂,帶著陳小六上馬走了。懷貞坊雖不大,卻頗有些刺兒頭,故而有乾支衛亥支的人常駐,周祈讓陳小六去傳話,讓其核對錢三郎的話,自己往回走。經過光德坊,進去京兆府,崔熠竟然還在。“我猜你回來定然來打個晃,故而在這兒多留了會子等你。”崔熠笑道。周祈拿出一卷書丟在他懷裡,“算你有良心,不讓你白等,看看。”崔熠一看,“哎呦——那個《大周迷案》的下卷?你從哪兒弄的?”周祈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得意樣子。外麵暮鼓敲響,周祈與崔熠一起往外走,崔熠還一邊走一邊看。周祈嘲笑他:“要是看正經書這般賣力,估摸可以中個狀元。”上了馬,崔熠才依依不舍地把書塞到馬鞍下的袋子裡,笑道:“看旁的傳奇也不這樣兒,這煙雨齋主人著實寫得好,一環扣著一環的,讓人猜不著,可他揭開謎底,你往前推,就會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人家早就有伏筆埋好了線的。”周祈還沒看,不跟他說傳奇,“今日我去查探報了失蹤的陳氏姊妹,這陳氏姊妹極可能是出事了,另外,常安坊還有一個失蹤的年輕女子常玉娘,雖看起來像與人私奔,卻也有疑點。”周祈看崔熠,“咱們又得忙了。這燈節啊,就沒有不出事的年份。”“那走吧,老謝家。”崔熠笑道。周祈還要裝一裝,“不好吧?總去人家謝少卿那裡打秋風蹭吃蹭喝……”崔熠撇撇嘴,一臉看透她卻不拆穿的樣子。“不過我這裡還有一卷《大周迷案》,買給王寺卿的,請謝少卿轉交吧。”崔熠笑起來,打馬前行。周祈開始滿腦子轉起謝庸家的飯菜來,還有他那隻叫胐胐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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