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月下切磋(1 / 1)

京華子午 櫻桃糕 1348 字 2個月前

齊大郎連環殺人案告破,周祈便又閒下來。閒了便想買買買,但算算手裡的錢,也隻得作罷。那就請謝少卿和崔熠去豐魚樓吃飯吧,請他們吃飯的錢還是夠的。謝少卿這個人,不隻有點兒暗裡的風騷,還有點悶壞。上回自己送他——不對,送唐伯兩叢挺貴的牡丹,他知道自己沒多少錢了,偏擠兌自己,提這請客的事,又說什麼“言必信,行必果”君子不君子的。周祈總覺得,“不君子”的行徑,是合該留在大事項、留在刀刃兒上用的,請人吃飯這種事,還是君子一點兒得好。周祈便又攀上牆頭兒,一邊聽謝少卿吹簫,一邊兒想著請他吃飯。周祈坐在牆頭兒上,微聳著肩,塌著腰,兩手拄牆頭,當啷著兩條腿,還一踢一踢的,從頭發絲兒到腳後跟兒都在詮釋著什麼叫“坐沒坐相”。月光很亮,隔著謝少卿家的西跨院,能看見他家主院。謝少卿正站在中庭花樹旁吹簫。今天吹的不是《杏園春》了,要安寧悠遠一些。周祈微閉著眼細聽,覺得好像有月有星,有一縷薄雲蒙住月亮,又很快散開,有夜鳥抖動翅膀,有微微的花香味兒……這樣的簫聲讓夜顯得很是寧靜,周祈的腿都不踢騰了。簫聲突然一轉,活潑輕快起來,仿佛一隻貓躥上牆頭,輕快地飛簷走壁,又低頭對牆下的主人撒嬌,喵喵兩聲。周祈睜開眼睛,找了找,並沒找到胐胐,對,那位是嫻靜怕高的……不由得有些失望。謝少卿一曲吹完,周祈正想故技重施,用小石子小土塊砸他們家院子,卻見謝少卿朝西跨院走來。周祈的小腿又開始晃蕩。她歪著頭看謝少卿:“吹得真好。”謝庸笑。“這支曲子叫什麼?”“《春夜月》。”“從前沒聽過,是新曲嗎?還是旁的什麼地方的曲子?”“就算是新曲吧。”就算是……周祈對曲子不甚了了,便不問了,“明日中午散了衙,彆在公廚吃飯了,叫上小崔,我們一起去豐魚樓。”謝庸笑,過了片刻,道:“後日就是休沐了,你且來這邊吃烤羊肉吧,豐魚樓以後再吃。”這樣拖拉拖拉,也就到了月中發薪日,周祈笑起來,偏又說便宜話:“我是想著要‘言必信,行必果’……”謝庸微笑點頭:“君子行事,倒也不用拘泥。”周祈彎著眉眼,腿不再晃蕩,改而虛虛地彆在一起,用腳尖兒畫圈圈。謝庸看她的樣子,想起胐胐來。每當高興了,得意了,偷吃了肉,伸出爪子去戳魚,把魚嚇跑了,回頭看看,以為沒人發現,便都眯著眼,尾巴豎著,尾尖輕搖。謝庸看一眼周祈的腳,又避開。“總是偏謝少卿的好飯,實在心裡不安,回頭我帶兩壇梨花白來。”周祈笑道。“你還不如早點來給我打個下手。”“……啊?”周祈腳不畫圈兒了,看著謝少卿。謝庸微挑眉毛,“周將軍不方便?”“……方便。”謝庸點頭。“不是……我是怕有我幫忙……行吧!”周祈到底點點頭,“我切肉應該不錯,好賴也練了那麼些年刀。”謝庸微笑。周祈順嘴問起謝庸他練武的事:“謝少卿是跟學裡騎射先生學的劍法?”謝庸點頭,“縣令郭翁是個重文教的,故而汧陽雖不是什麼富庶之地,縣學卻頗像樣兒。禮樂射禦書數皆有人教,教騎射的先生也教劍法,但我的劍卻主要是跟教詩文的先生學的。”“先生愛詩愛酒愛劍,喜於月下舞劍。”這位縣學的楊先生,據說是前朝皇族之後,做得好詩文,為人灑脫不羈,早年的時候也做過官,後來不知道為何罷了職,遊曆到關內道,便停了下來,隱居於此。這位先生頗看重謝庸,不隻指點他詩書文章,還教他劍法。雖隻一句話,周祈也能想象得出這位先生的風姿,笑道:“難怪你的劍法一股子文人雅致氣。”謝庸接著道:“後來去書院讀書時,有位師兄好劍,也得他指點過。”周祈這好為人師、又喜與人切磋的毛病又犯了,笑得似隻大尾巴狼:“我夜觀星象,今晚是個適宜以武會友的日子……謝少卿與某切磋一二如何?”謝庸看著她,略沉吟,抿抿嘴,“嗯。”然後又補一句:“請周將軍賜教。”周祈折了兩段杏花枝,然後從牆上跳下來。兩人各執一段樹枝,周祈擺個起手式,笑道:“請。”謝庸微笑:“請。”周祈先出招,用花枝掃謝庸腰腹,謝庸錯步避開,轉身用花枝刺周祈右肩。周祈略側肩膀避過,第二式轉攻謝庸脖頸。謝庸歪頭,用手裡的花枝格一下,兩個枝子一觸即離。周祈改刺為劈,斜著劈下來,是一式從刀法中化出的劍法。謝庸再避過,刺周祈左肩……周祈的劍法與她的刀法一脈相承,都是大開大合的路子,略顯霸道,又帶著長期與人打鬥,刀頭舔血中練出的詭變,即便用樹枝子,即便出招不快,又未用力,還是帶著些隱隱的凶悍氣。謝庸的劍法則君子得多,不刺人要命處,不攻下三路,給人留下餘地。周祈發現他隻攻自己胳膊、雙肩和腰部,連前胸都避開,不由得一笑,這般君子,小時候若與街上孩子打架,肯定時常被打哭。想到哭咧咧、癟著小嘴的謝少卿,周祈心下癢癢,可惜不得一見,不然捏一捏他的腮,胡嚕兩下子腦袋上的亂毛,“走,我去給你報仇!”嘿!嘿!卻全然忘了謝庸比她還要大四五歲,謝少卿能街頭打架的時候,她比桌案高不了多少。周祈心思越發歪起來,突然出招加快,用花枝刺謝庸胸口,謝庸仰身避過。周祈一式連一式越發緊地攻其胸腹,如大多數對手一樣,謝庸一邊閃避,一邊用“劍”來格擋。周祈又是極淩厲的一“劍”攻其左胸,謝庸側身,正待來格,那“劍”卻中途變招,順著謝庸手裡的花枝向上,前刺,然後便抵在了謝庸的脖頸處——在西北諸道頗有些名氣的大盜“飛猿”陸十三郎,前年冬天來京裡接連作案七起,便是被這一式拿下的,周祈還用劍尖在他下巴底下留了個印子。謝少卿自然是不能留印子的。周祈輕抬花枝子,謝庸抬頭看她,周祈眯眼,輕佻一笑。謝庸抿著嘴,拂開挑著自己下巴的樹枝。周祈越發笑起來。謝庸沒繃一會兒,到底也笑了,卻還是輕聲斥責:“女郎家,總做這副街頭無賴的樣子。”“今天不是無賴,今天是惡少。”周祈糾正道。謝庸:“……”周祈想象自己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幾個狗腿惡仆,正打馬街頭,突然看見出來遊春或者買書的年輕士子謝少卿。自己見他風姿好,就這麼用劍鞘挑起他的臉,哎呦,好一個眉目如畫的少年郎!自己自然便動了色心,先言語調戲之,謝少卿自然是不從的,且定然還義正辭嚴地斥責自己,嘿嘿,像自己這種惡人,自然就越發來了興致……看她笑的樣子,再順著她說的“惡少”一想……謝庸耳朵微有些燙,伸手拿過她手裡的花枝子,“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睡吧。”“行吧。”周祈笑眯眯地道。謝庸送她出去。恰遇見半夜餓了,來前院找吃食的羅啟——因謝庸看書看公文時常睡得晚,唐伯便時常給他備些清淡糕點。羅啟:“……周將軍。”周祈衝他打個招呼,走出院子。阿郎先是吹簫,這會子又送周將軍出去……周將軍莫非是循著簫聲來的?羅啟看看月亮,看看院中花樹,嘖嘖兩聲,今天的事也要跟唐伯說說。謝庸站在門前,目送周祈回了家,便也回轉。走進堂內,看看手裡還捏著那兩個花枝子,上麵大多數花瓣都儘落了,隻還兩個極小的未開的花苞,謝庸順手把它插在了案頭白瓷水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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