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浴桶貓膩(1 / 1)

京華子午 櫻桃糕 1312 字 2個月前

周祈圍著那浴桶又轉幾圈,裡裡外外細細地看過,吸著鼻子聞一聞,搖頭,從小屏風後走出去。靈堂中,謝庸、崔熠正在問章敏中和管家話。見周祈出來,崔熠問:“怎麼的?操起老本行跟著道長們一塊做法事呢?”周祈竟真點點頭:“從上了這船我就覺得心神不定的,剛才掐指算了算,果然是亡魂不安啊。”崔熠:“……”但與周祈相處得久了,崔熠搭梯補台的活計乾了不少,故而隻頓一下,便極自然得接道:“哦?怎麼個不安法兒?”崔熠又扭頭對章敏中道:“你們不知道,周將軍道法高強,去年長安城裡升平坊凶宅鬨鬼便是周將軍把那‘鬼’拿住的。”章敏中和老管家都有些愣,實在不懂怎麼官府中人還“道法”起來,看看周祈和崔熠,又看端肅的謝庸。謝庸點頭:“不比丹鼎派和符篆派,周將軍這一支最是講究修煉自身道法,身在法隨,勇猛強剛,故而於擒拿鬼怪妖魔,滌蕩人間凶戾上最擅長。”周祈想不到謝少卿也幫自己補這種蒙人的台子,隻是這話怎麼聽著有些耳熟呢?見謝庸都這麼說,章敏中雖還有些猶疑,到底行禮:“請將軍指點迷津。”周祈點頭,叫來那幾位已經領完魂的道士:“剛才幾位道長領魂度亡,可曾覺察亡者之魂怨氣甚大,遲遲徘徊此間,不願西去?”那領頭的道士微愣,“紫微宮傳人”已道:“確實如此,這亡魂怨氣甚大。”謝庸麵色肅然,這樣的時候卻突然想起與周祈第一回 見麵,她說自己“周身似隱有青氣流動”,又說“一時斷不好吉凶”,要卜上一卦,旁邊兩個卜卦的道士也是這般隨著她說“確實隱隱有些青氣”,後麵阿祈還要“摸骨”……周祈不知道謝庸翻起了她的舊黑賬,滿臉深沉地道:“蓋因他本就不是平常的溺死,而是被害死的。”章敏中和管家都變了神色,周祈看向晨間著青衫如今已換了白的那個婢子,婢子麵色蒼白,端著托盤的手微微抖動。道士們想不到就來給溺亡者念個經,竟然趕上這樣的事,都愣住,隻“紫微宮傳人”神色鎮定。到底道士們是外人,又有許多奴仆,周祈讓人清場。那婢子也要退下,周祈道:“你留下。”婢子麵色越發蒼白。周祈看著她,心中有些不忍:“你還是說了吧。”婢子咬著嘴唇,半晌道:“奴婢不知道貴人讓奴婢說什麼。”“說章端吉凶死之事。”又過了半晌,婢子硬挺著聲音道:“貴人如何就說阿郎是凶死的,這鬼神之說從來縹緲。”管家忙道:“不得對貴人無禮。”章敏中則看向周祈。周祈看看章敏中和管家,對婢子道:“鬼神之說縹緲,那浴桶上的蠅子卻不縹緲。”謝庸知道周祈為何剛才用鬼神之說詐這一下子了。“你大約不知道,蠅子的鼻子格外靈,一星點兒血腥氣,它們也能聞出來。”崔熠看周祈,晨間查看過那浴桶,沒見什麼蠅子啊。周祈目示那撩著的紗簾。崔熠懂了,因辦喪事、和尚道士念經領魂,人來人往的,故而廳堂、臥房等處紗簾撩起,這河上蚊蠅又多,放進不少蠅子去,周祈剛才進去發現了。婢子雙目含淚,搖搖欲墜,卻仍搖搖頭,不說什麼。“那章端吉雖是溺亡之相,卻雙臂雙腿未見雞皮樣肌膚——或許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在河中溺亡的,而是在浴桶中溺亡的?”“至於浴桶中的血,是用利器割傷了章端吉的陰·部吧?也所以他的屍體上此部位被魚咬得最厲害——因為鯰魚、黑魚等食肉之魚專愛血腥氣。”婢子堆坐在地上,哭著搖頭。周祈軟下語氣:“我知道你一個弱女子乾不得這種事,即便你能趁著章端吉喝醉溺死他,你也沒辦法把他沉入水底偽造出湖中溺亡之相。既然已經這樣了,你還要隱瞞什麼?又能隱瞞得了什麼?說出實情,你或許還得保命。”周祁目光掃向章敏中和管家。章敏中和管家都麵上震驚之色未消地盯著婢子。婢子泣道:“是強盜。”周祈皺眉:“強盜?什麼樣的強盜?”“是,是一個蒙麵強盜。”“說說。”“阿郎沐浴,我去後麵艙裡取新的澡豆來。一進臥房,便被一個蒙麵強盜捂住了口鼻,然後我便暈倒不知事了。等醒來,阿郎已是不見了,地上又有血。”“我本待喊人,但這樣的事情,我如何說得清?我便用浴桶中的水擦了地,收拾過屋裡,隻假做沒這等事發生。”“一個強盜——為何要傷章端吉的陰·部?且屋內丟了什麼貴重東西嗎?”周祈道。婢子搖頭。“你這樣說,很難取信於人。”“我真的不知道……”婢子哭道。章敏中看著婢子:“說實話!叔父果然死於強盜之手?”婢子點頭。管家“嗐”一聲,“你怎麼不……”周祈看看這章家人,又看謝庸、崔熠,這樣一番先是鬼神後扔出證據的打草驚蛇之法,竟看不出章敏中和管家有什麼異常來,難道不是他們?或者他們都是做偽的高手?不過這本也隻是順便詐一詐,不能全指望這個破了凶案。再看看那婢子,周祁在心裡輕歎一口氣。既然確定章端吉是被謀害而死,他的屍體便要抬到大理寺去。謝庸與章敏中道,為徹底確定死因,恐怕還要剖屍,故而他也要去一趟大理寺,在剖屍文書上簽字。章敏中垂著頭答應了。一行人帶著屍體,押著婢子回大理寺。王寺卿和章敏中都簽過剖屍文書,謝庸、崔熠、周祈又來到那間放著捅“僵屍”長竹竿的屋子等著。崔熠狠狠地誇讚周祈:“不錯啊,阿周!見著蠅子,就想到血腥,想到屍體上被魚啃過的傷口,推斷得有理有據,都有些《大周迷案》中陳生的意思了。”周祈看一眼謝庸,清清嗓子道:“彆提魚!前兩天還說約你一塊上運河沿子、廣運潭這邊兒釣魚呢,你想想……後不後怕?”崔熠:“……你以後還讓不讓我吃魚頭了?”周祈笑起來,笑完道:“你知道吧?聽說南詔那邊有大巫,以屍養魚,製作蠱毒。養的辦法不同,魚也不同,這毒的藥效也不同。”“有的可以惑人心智,隻要吃了這魚,那巫人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便是用刀放自己的血、剝自己的皮都使得。有的就是純粹的穿腸毒藥,一口下去,就全身烏黑,很快化為膿水。”大夏天的,崔熠讓她說得後背發涼,在這殮房之地,上回說“僵屍”,這回說“以屍養魚製作蠱毒”,阿周是徹底壞了心腸!崔熠看謝庸,目光中隱隱帶著威脅,要是老謝也像上回似的比出前朝大儒和《山海經》,與阿周一塊狼狽為奸,兄弟沒得做!周祈大約也想起上回一塊蒙騙崔熠的事,不由也笑著看謝庸。謝庸看看崔熠,又看看周祈:“前朝醫術《諸病源候論》中確有關於如何養蠱的記載,上麵說……”崔熠指指謝庸,周祈小人得誌地笑了。謝庸看一眼周祈,也翹起嘴角。三人說著話,時候過得飛快。周祈正說“飛頭殺人”的故事,吳懷仁那邊有了結果:“確係溺水而亡,也當確係溺亡在浴桶中。”吳懷仁拿小鉗子撥拉托盤中幾個臟汙汙的小粒東西:“這是五味子,有補腎之功,從亡者胃內找到的。這個若入藥,不管是湯劑還是粉劑,都不會有這整個兒的,這當是藥浴用的,他被人摁在浴桶中時喝了下去。另外亡者胃腸積水裡看不出有河中藻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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