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情關 淩淑芬 1677 字 2個月前

病房裡的空氣沉靜到幾乎停滯,讓所有醫護人員不自覺地放輕步伐,連呼吸都小心控製。淡淡的藥水味,在經過驚心動魄的急救之後,此時聞起來反而充滿了令人安心的氣息。樂雅輕輕睜開眼睛,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好一會兒她不知身在何處,而且全身關節彷佛生了鏽一般,輕輕一動就酸痛不堪。她難受得閉上眼,繼續靜躺一會兒。左手突然被一隻溫暖的大掌輕握了一下。她嘴角浮起一個模糊的笑,然後微微睜開。「爸爸……」阿比塞爾另一手撫過女兒的發絲,並探探她的前額,查看她體溫有沒有恢複正常。這些日子,她幾乎都在發燒,醫生說,那是她的免疫係統正在和外侵細菌對抗的緣故。她的傷口受到感染,差點引發敗血症,在加護病房躺了三天才移到普通病房。「妳覺得怎麼樣了?」阿比塞爾俯身親吻女兒的額頭。「骨頭像生鏽一樣。」她虛弱地笑了笑,稍微轉動頭部看看病房裡的樣子。安靜的房裡,隻有父親坐在她床畔。他高大的身影一如往常帶給樂雅無比的安全戚。然後,她腦海快速閃過另一個同樣高大的身影…包著繃帶的右手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疼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怎麼了,寶貝蛋?」阿比塞爾撫著女兒的頭發,不斷低沉地安撫著。樂雅吸了吸鼻子。「媽咪呢?她一定很生氣吧……我不但又闖禍了,還闖了一個這麼大的……」阿比塞爾低笑,吻了吻女兒紅通通的眼眶。「妳媽咪在外麵哭呢!」樂雅吃的這一驚讓她一時之問連痛都忘了。「媽、媽咪在哭?」她堅強勇敢的媽咪?他們這幾個孩子從來沒有看過媽咪哭過!「何止哭,她還昏倒了。」阿比塞爾好笑地撥弄女兒的劉海。「那些人寄回來妳的…她一打開包裹就昏倒了。妳媽咪這輩子隻昏倒過兩次,一次是她還懷著妳的時候,另一次就是這次了。」樂雅越想越難過。「聽起來好像每次害媽咪昏倒,我都有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跟他們走的……」頓了頓,她輕輕問:「爸爸,你…你抓到他了嗎?」「我和妳哥護送妳先回來就醫,妳基頓叔叔留下來抓匪徒。」阿比塞爾安慰她,「那些人一定會被抓到的,妳不要擔心,爸爸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妳。」樂雅聽出了言外之音。如果人全抓到了,她父親會直接回答抓到了,但這模棱兩可的響應,表示基頓叔叔並沒有抓到全部的人。「是、是他嗎?他走脫了嗎?」她的心提著。天知道,其實她並不希望霍德被捕的。她無法想象那個人被關在牢籠裡的樣子。「帶走妳的那個人,比我們想象中更狡猾。他似乎早就建好了密道,趁亂的時候帶著加那離開了。我和妳哥哥急著回來,錯過了逮住他的機會。」阿比塞爾也沒有隱瞞女兒。「以前加那千方百計從我們的掌中逃脫,我們隻以為是他神通廣大,現在想想,滑溜厲害的應該是那個小子。」「嗯。」樂雅長睫半掩。阿比塞爾又親了下女兒的額頭。「放心,妳哥哥已經回頭追捕他們了。這次,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加那逮捕到案。」父親柔聲的嗓音之下有著鋼鐵的冷硬,她知道自己的這場劫難是真正讓他震怒了。可是…樂雅並不是懷疑她大哥的能力,隻是她更認為霍德不會那麼輕易被捉住。哥哥再怎樣是體製內的人,所以必須透過體製內的方法來緝捕他,那男人卻沒有任何顧忌,所以有用不完的手段。她隻是不懂他為什麼獨獨對加那如此寬容?很多時候霍德已經瀕臨爆發邊緣,可是他都忍了下來。如果說是因為從小到大的「養育之情」,他和加那之間絕對不存在這麼感性的事!在神智迷蒙中,她感覺自己聽到了他的聲音,彷佛她的傷是砍在他自己的身上。而在那樣憤怒的情況下,他依然冒險去帶走加那……那男人,到頭來還是留下一堆謎。「爸爸,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亞裡斯朋叔叔是怎麼死的?」「妳怎麼會問起這個?」阿比塞爾微訝道。「因為,他……霍德,他是亞裡斯朋的遺腹子。」阿比塞爾眉頭微皺了一下,輕嗯了一聲。她呢喃道:「他的童年過得很辛苦--…都沒有人愛他,每個人都對他很殘忍…他其實很可憐的……爸爸,他的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呢?」阿比塞爾和全天下的父親一樣,寧可子女在平靜安寧中長大。這是他第一次和妻子以外的家人說起戰場上的事。「那一場戰役相當慘烈,我們身邊的人都越來越少。」阿比塞爾陷入記憶裡。「亞裡斯朋和我都太了解對方了,我們很清楚對方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可能會做出什麼樣的戰術,所以最後就是比快而已。誰比對方快一步,誰就贏了。「我們正麵短兵相接,是在史瓦哥城外的一家化學工廠。因為戰亂的緣故,那間工廠暫時廢棄了,不過還留下許多化學原料,和作業用的巨型凹槽。「那些槽非常巨大,起碼有四公尺深,十公尺寬,直接在地麵挖築而成的,表麵上用鐵板覆蓋。可是鐵器在戰時價格高昂,所以有好幾個槽的鐵板被一些宵小偷走了,裡麵殘存的化學物質,漸漸氧化成像泥沼一樣。「我和妳媽媽曾經在高地的一處沼澤受困過,是那件事給我的靈感,我決定用這些化學泥池解決那些追過來的敵人。」阿比塞爾將中間慘烈的戰役過程簡化,直接跳到結果!「總之,亞裡斯朋中了陷阱。」這就是戰爭最恐怖與最無奈之處,它會讓最親近的人,因為立場的不同而必須反目成仇。「我知道他會死,他也知道他會死。在那一刻,什麼立場的問題都不重要了。突然之間,我們又回到以前一樣一起吃喝玩樂長大的好朋友。」阿比塞爾的嗓音極為低沉,直接震進人的心靈深處。「亞裡斯朋在池子裡看著我,對我說:塞爾,陪我聊聊天吧。「於是我叫所有的人都退下去,就坐在泥池旁,陪著他聊天,像過去二十年常做的事一樣。「他早就結婚我是知道的。我告訴他妳母親的事,我說:我終於找到這輩子願意共度一生的女人了,亞裡斯朋,我真希望你能見見她。「他說:我也希望能見見她,那一定是個很特殊的女人。」阿比塞爾在回憶中,露出很溫和的微笑。「然後我們又聊了許多其它的事情,而他的身體在一吋一吋地下沉。「在最後一刻,他告訴我:塞爾,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善待我的女人。「我並不知道他的女人躲在哪裡,但是我答應他,隻要我找到她,一定會將她送到國外安全的地方去,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然後亞裡斯朋沉到隻剩下鼻子露在外麵。」阿比塞爾盯著白床單。「他知道我不會讓他太痛苦的死去,我一直坐在旁邊陪著他,直到他的整個鼻子淹沒了,無法再呼吸;我感覺他的眼睛笑了一下,知道他的時間到了,所以我對他點點頭,然後抽出槍,對著他的兩眉中心開了一槍。」樂雅緊緊握著父親的大手。這雙手保護了他們全家,也背負了許多刻骨銘心的傷痛。「那不是爸爸的錯,是戰爭-…」「我也不認為我做錯了。」阿比塞爾直接道,「因為我知道,如果情況反過來,亞裡斯朋也會做相同的決定,那個時代由不得我們做其它選擇;隻是,我們都會坐在旁邊,陪對方走完最後一程,因為我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樂雅輕歎一聲。「他們騙他-…」「嗯?」「加那騙他。」樂雅解釋道:「他說,你讓亞裡斯朋跌進一個化學池子裡,全身一吋一吋地溶掉,而且你還在旁邊看著他死。」「那些化學池早就失去作用了,而且,我就算對待最窮凶極惡的人,也不會用這麼不人道的方式!」阿比塞爾蹙著眉道。「可是他們必須在霍德麵前醜化你,他才會認同他們的嚴厲和殘忍,才會心甘情願地為他們做牛做馬。」樂雅輕歎道:「我真希望有一天他能知道真相。」阿比塞爾安靜了半刻。「妳愛上了他,是嗎?」「爸爸,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一定以為我得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但不是這樣的……」她漾起一個帶淚的笑。「我是學這個的,記得嗎?我不會那麼輕易就愛上一個人。隻是……他……」樂雅的眼光落在虛無縹緲之處。「爸爸,我曾經問過媽咪,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媽媽說:就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妳都為他感到心疼,寧可這些事是發生在妳身上,由妳來替他承受。「媽媽是這樣的愛著你的,所以這些年來她永遠站在你旁邊,和你一起並肩作戰。而我-…我對他,真的隻有無止無儘的心疼,他對我,也是一樣的……」樂雅歎了口氣,輕舉一下包著紗布的右手。「我知道你很痛恨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其實這不是他的錯。他隻是沒有預料到,加那會選在這種敏鳳的時候叛變。「他跟你一樣的痛恨!我甚至不懷疑,他帶走了加那,是為了懲罰加那在我身上施加的痛苦,他不會讓那個人太好過的。」想到加那可能麵臨的後果,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樂雅絕對相信,霍德要狠起來,加那隻是算小兒科而已。阿比塞爾顯然已經知道女孩接下來要說什麼了,臉色頓時一沉,臭臭的很不情願。「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除了我,他沒有彆人了。」她輕柔地央求,有件事情,求求你幫幫忙好嗎?」阿比塞爾歎了口氣。他的小公主!他從小如珠如玉般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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