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報應(1 / 1)

三世書 趙心怡 1173 字 3個月前

以前活著的時候,終日裡除了對鏡梳妝,就是等著那男人來臨幸,總覺得日子過得極慢。現在看著彆人過日子,反而不覺得了,一轉眼,四個春夏過去了。倒是真如那道長說的,善惡有報。當初對我施暴的那幾個護院,先後出了事。最先死的是他們中帶頭的大胡子,他常光顧的一個粉頭兒不知被誰過了一身的花柳病,自己還不知道,結果傳到了他身上,沒兩個月就全身潰爛流膿,隔著三丈遠都能聞到那股惡臭,本人更是疼得終日哭號不止。薛家不是開善堂的,一扇門板將人抬了走,去處自然是當初處置我的那個亂墳崗。那人在一片荒草中**了三天才斷了氣。時隔四年,這亂墳崗又添了不少無名的屍骨,我伴著那人的**聲四處遊走,試著想找出自己的遺骸,可惜遍地的殘骸斷骨,看起來都差不多,散落四處,也分不清誰是誰。真應了詩文裡說的,“自古紅顏變白骨,怎見白骨生紅顏”。死個把人不影響薛府裡的熱鬨,老爺五十大壽,在府裡的外院擺流水席。梅枝打扮得花枝招展,正要去大院子裡招呼客人,卻撞上了大夫人,挨了頓訓斥,說她太過張揚有失體麵,實際上就是指桑罵槐地說她狗肉上不了台麵。梅枝鐵青著一張臉聽著,等大夫人走開,便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呸,生不出蛋的母雞還這麼狂!等我生了兒子,有你好瞧的!”梅枝的兒子還沒生出來,護院卻又死了一個。那是在一年半後,那人晚上跑出去吃酒,喝醉了在酒樓和人打了起來,一個不慎從樓上滾了下來,當場折了腰骨,從此下半身不能動彈。已經沒用了的人薛府不會留,給了幾十兩銀子讓他弟弟把人抬走了。那人的弟弟也是個狼心狗肺的,拿著他哥哥的賣命錢吃喝嫖賭,開始還耐著性子將殘廢哥哥放在家裡養著,不到一年,幾十兩銀子用光了,親哥哥也就被掃地出門做了乞丐。那一年的冬天特彆的冷,早早就開始下大雪,縱然有大夫人施粥、施衣,揚州依舊每天早上都要清理出去幾具乞丐的屍首,去處自然是城西。雪下得最大的那天晚上,我站在院子裡,伸出手,看著雪花穿過手掌再飄落地麵,耳畔是梅枝肆無忌憚地撒嬌聲。她如今笑起來的聲音越發地尖銳刺耳了,隱隱帶著盛氣淩人的架勢,對大夫人也沒了過去的恭敬。稍遠的地方,大夫人的佛堂裡還亮著,偶爾能聽到木魚敲打的聲音,一下一下,不緊不慢,仿佛院子裡擺的那個計時的滴漏,滴答滴答地等著時刻的到來。剩下的護院估計是從前兩個人的下場裡看出了東家不仗義,便都開始各自找出路。裡麵有兩個是親兄弟,在我死了的第七年,一齊辭了薛家去奇勝鏢局做鏢師。走鏢的收入很高,但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倆運氣不錯,在奇勝乾了幾年,除了添些傷口,命倒都還在,弟弟更是嘴甜會迎逢,升做了鏢頭。人都是這樣的,貧賤的時候可以相依為命,可一旦其中一個富貴了,另一個不管過去怎麼要好,也免不了眼紅。那個當哥哥的看到弟弟發達了自己卻還是個小嘍羅,心中不平,便開始處處作對。起初那弟弟還百般忍讓,後來也不願意了,找個由頭將他哥哥踢出門去,兄弟倆從此反目。後來,那哥哥進了奇勝的死對頭長豐鏢局當了鏢頭,越發卯足了勁兒跟弟弟對著乾,竟成了仇敵的架勢。一次兩個鏢局為了爭一趟鏢,在大街上火拚起來,那弟弟一刀將自己親哥哥的腦袋削下半個,自己也被人從背後捅了個透心涼。還有一個似乎和知府大人的姨太太的奶娘有些什麼親戚關係,正巧衙門招捕快,便把他給薦去了。從此穿上官衣吃起了皇糧,威風八麵,奇勝和長豐兩個鏢局火拚出人命時就是他帶著人去抓人的。還是奇勝和長豐火拚的那一年,梅枝終於有孕了。可以說是老年得子的薛老爺樂得合不攏嘴,梅枝更是母憑子貴在府裡越發趾高氣昂,過去見了大夫人還欠著身子問問安,如今在院子裡碰上,卻連頭都不願意低了,梗著脖子說:“姐姐,妹妹身子不方便,不能給您行禮了。姐姐多見諒啊。”大夫人也不惱,不冷不熱地瞄她一眼,帶著隨身伺候的丫頭走過去了,留下梅枝站在那兒得意地笑。梅枝在笑,我也在笑,因為我知道,很快又要有戲看了。那個寶貴的胎兒被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挺著六個月大肚子的梅枝開始琢磨著提高自己在薛府的地位。當薛老爺小心翼翼地向大夫人提出將梅枝妾氏的地位提升為二房夫人時,大夫人撥弄佛珠的手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起來。“梅枝若能為薛家開枝散葉,也是她的功勞,給她個二夫人的名份也沒什麼不行的。”大夫人閉著眼睛慢條斯理地說著,我看到薛老爺偷偷出了口氣。“這樣吧,等她孩子生出來,若是個男孩兒,老爺你就收她做二房吧,這樣我在哥哥麵前也好有個交待。”軟中帶硬的話讓老爺瞬間又緊張了起來,忙表態:“夫人你放心,梅枝就是生了男孩兒,那孩子也得管你叫娘,叫她姨娘。咱們薛家的當家主母永遠是你。”說完,擦著冷汗跑了。等他出去了,大夫人才睜開眼,冷冷地看了門口一會兒,隻聽得“啪嗒”一聲,手裡的佛珠不知什麼時候斷了,圓潤的珠子“劈裡啪啦”地撒了一地。大夫人收回目光,看了看地上的佛珠,再看看自己的手,良久,念出一句佛號:“阿彌陀佛——”要放下屠刀了嗎?我這個鬼都不信!我嗤笑一聲從窗子飄了出去,這是我前陣子才發覺的,做鬼是可以飄的,不由得有些懊惱,白白用腿走了這幾年。除夕的時候,梅枝臨盆。產房裡的人進進出出,梅枝在床上叫得撕心裂肺。薛老爺穿了一身土黃色的袍子,邁著他那兩條短腿,象個長了腳的燒餅一樣在大廳裡來回地轉,大夫人氣定神閒地坐在椅子上,照舊撚動佛珠。都說女人生孩子就如到閻王殿上走一遭,梅枝最終還是沒能熬過去,連自己生的孩子都沒能看一眼就斷了氣。那孩子理所當然地被直接送到了大夫人手裡,他果然是要叫大夫人一聲“娘”的。薛老爺哭了一會兒就去找人安排梅枝的後事了,產婆等薛老爺出去了,便收了方才悲痛的表情,樂滋滋地從大夫人手裡接過一個沉甸甸的小布包,道了聲“恭喜大夫人喜得貴子”便出去了。她是個經驗老道的穩婆,什麼樣的產婦都見過,什麼情形的胎兒都接生過,自然也清楚怎麼讓一個生產的女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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