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一等雅間。
靈茶靈果，各類珍饈，一盤接一盤地往裡麵送。
“朱老板今日倒是格外大氣。”
“這不是托季蕪仙子的福嘛，近段時間麵具的銷路格外地好。”
諸葛青雲托著下顎，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你戴著這樣的麵具，平時是怎樣吃飯的？”
“辟穀，不吃。”
“那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也許吧。”
她淡淡說著，抬手於臉前虛虛一撫，隨即白光一閃，那張總是被人詬病的簡陋麵具，就替換成了一隻半麵的青銅麵具，看麵具的樣式，像是照著惡獸窮奇所鑄。
諸葛青雲看她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
“你……”
諸葛青雲自允見慣了各色美人，從不被美色所惑，但這一刻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心尖都顫了一下。
但緊隨而來的，就是排斥。
傳聞中說，他討厭長得好看的人。
這點是真的。
“我怎麼？”
她僅僅隻是露出了半張臉。
但那過分白皙細膩的皮膚，如精雕細琢般巧致的下巴，不點而朱的嬌嫩紅唇，還是昭示著這張臉的不平庸。
猙獰的窮奇麵具與她如同畫卷般豔麗的半截臉龐安置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強烈的視覺反差，叫人忍不住擔心，這沉重冷硬的麵具，會不會磨傷了她。
諸葛青雲眨眨眼，瞬間收斂了神色，重新替換上他一成不變的笑臉，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調侃道：“你哪來兒的這麼多醜麵具。”
“乞巧節時，在街邊隨手買下了一個麵具攤。”
她隨口作答，朱紅的唇一張一合，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卻透著莫名的蠱惑意味。
諸葛青雲歎了口氣：“早知仙子生得如此美貌，我便不招惹了。”
“怎麼？嫉妒？”
諸葛青雲一愣，隨即啞然失笑，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認真道：“嗯，嫉妒。”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天晚上八尾說的沒有錯。
他生於泥潭，長於泥潭，是最肮臟醜陋、連靈魂都散發著汙穢惡臭的人。
所以他格外討厭美好的事物。
因為他人越美好，就讓他越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醜陋不堪。
“一副膚淺的皮相而已。”
“可世人都是膚淺的。”
“當你弱小，人皆可欺，世人才會隨意評判你的皮相、你的德行、你的過往、你的能力。”
她沉吟片刻，如此說道。
“可當你擁有了絕對的實力，站在被評判位置的就不再是你，而是世人。若你足夠強大，足夠蠻橫，甚至可以將美與醜重新定義，誰又能奈你何？”
不得不說，師如月的話成功取悅到了諸葛青雲。
他掩麵低笑：“我收回我剛剛的話。縱使一早知道季蕪仙子天香國色，我也仍舊會不擇手段地靠近，因為我們真的很合得來。”
諸葛青雲以為，師如月會像那些不知道他真麵目的人一樣，說著類似「你分明生得極好啊，為什麼要這麼說。」的話。
但並不是。她字裡行間都充斥著上位者特有的冷漠，倨傲又張揚，帶著對他迂腐發言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當初八尾意外撞破他的真麵目時，和他說的什麼？
「沒關係的，無論您是什麼樣子，我都會陪在您身邊的。」
施舍的語氣，虛偽得令人作嘔。
有朝一日，師如月見到他的真身時會是什麼反應呢？他開始期待了。
想到這兒，諸葛青雲心情大好，拿了公筷給她布菜：“嘗嘗這個荊棘刺魚，無刺，味道也不錯……”
阿空蹲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不停地打著哈欠，小腦袋瓜一栽一栽地，看著困極了，對桌上的美食半點提不起興趣。
“它怎麼了？”
諸葛青雲睨了阿空一眼，無所謂道：
“在消化麒麟內丹，力量太飽和了，它需沉睡一段時間來適應。”
師如月皺眉，“難不成還得給它找個洞穴安置？”
阿空一個激靈抬起頭來。
“不要！阿空要跟在姐姐身邊！”
“莫要逞能。”
阿空急得快哭了，又哀求似地看向諸葛青雲：“恩公！”
諸葛青雲微微一笑，提醒它：“你作為空間，有了生命，又得了麒麟的一部分力量，不論是歸於器類，還是獸類，都是可以被契約的。”
阿空眼睛一亮，立馬轉向師如月：“姐姐！你契約阿空吧！”
師如月的目光卻沒有落在它身上，而是注視著諸葛青雲，眼中帶著淡淡的疑問：
“你希望我契約它？你該清楚，一旦契約生成，它就無法再違抗我半分。你差使不了它，亦無法再通過它獲得任何情報、信息。”
“哈？你以為我讓它跟著你，是為了監視你？”
諸葛青雲眼睛一眯，透出危險的光，“我從不會步如此拙劣的明棋。”
“那顆麒麟內丹，蘊藏著至少幾萬年的道行。阿空吞噬了內丹，會迅速成長起來，終有一日會成為超越一方霸主的存在。商人，不會做虧本生意。你將它送來我身邊，無所圖，我是不信的。”
“不過是我之所圖，你不懂罷了。”
諸葛青雲自顧自倒了一盞茶，未再搭話。
師如月微微蹙眉，想不明白，便乾脆不再想。
於是她轉向阿空，平靜地闡述道：
“一旦受了契，就等於永遠失去自由，想清楚。”
師如月並沒有誆騙小孩子的愛好。
“姐姐之前告訴阿空的，阿空都記得。要有自己的思想，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的人生！姐姐……阿空想要待在姐姐身邊！這是阿空自己的決定！”
阿空像新生的小獸，它見識了師如月的強大，又被她稍稍善待了一下，就對她生出了孺慕之情，執拗得厲害。
師如月沒再多言，滴血，結契，天地規則降下，契成。
許是受麒麟的氣息影響，阿空是被天地規則定義為了契獸。師如月能感覺到識海中，多了個小小的麒麟圖案。
“姐姐……”
阿空嬰吟一聲，終於放下心來，蜷在凳子上沉沉睡去。
師如月心念一動，將阿空收進了內府。
在那裡，阿空作為契約獸，會得到更好的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