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交織,怨氣堆疊。
亡魂成煞是必然趨勢。
一旦成煞,便是惡鬼,腦袋裡混混沌沌,除了殺意,便隻有殺意。
鬼煞捕食周圍的魂魄,每生吞活剝一道,他們都會變得更強。
他看見了,很羨慕。
所以他也化煞。
最終,萬鬼廝殺,他是活最後的那一個。
支撐他的除了無休止翻騰的殺意,還有一個被深深焊死在腦海中的念頭:變強。
那些手下敗將成為了他鬼煞之軀的一部分,在他的魂韻中不停地掙紮、哭嚎、咒罵,吵得他殺意愈發難以自控。
他迫切地想出去,想要以鮮血來平息。
但鎖魂陣還在這裡。
他出不去,被折磨得快要發瘋。
直到有一日,一隻負傷的麒麟隕落在了亂葬崗。
麒麟是上古瑞獸,是祥瑞的象征。
麒麟若死,屍身會頃刻化作磅礴的至純靈氣,回饋地母,令方圓百裡萬物複蘇,陰霾散儘。
他身上濃鬱的鬼氣,被這至純靈氣一蕩,腦海中便久違地清醒了一瞬。
但也隻是一瞬。他身上承載的冤孽與宿怨,需要更漫長,更漫長的時間來化解。
但這不是當時的他有功夫思考的。
變強,想要變強。
是他唯一的念頭。
他本能地、貪婪地、近乎瘋狂地吸收這至純靈氣,如乾渴的魚,鯨吸牛飲。
但這樣還是太慢了!太慢了!
於是他將目光移向了麒麟的魂魄。
麒麟屬瑞獸,若死去,合該魂歸九天。
本該如此,前提是這裡沒有鎖魂陣的話。
現在它被困在這裡,與無數潰爛的屍骸、以及他這隻鬼煞為伴。
它壓根不曾想過,一隻肮臟的鬼煞,竟狼子野心,妄想啃齧上古瑞獸之魂。
一開始,麒麟很擔心外麵的戰況,總是焦躁地在鎖魂陣邊緣徘徊,麵對他瘋狗一般的撲咬,根本無心搭理,實在被咬疼了,就把他甩開,嘶吼威懾。
但沒有用,他已經完全瘋魔了,腦袋裡隻有一個聲音,吃掉它......吃掉它......
後來,麒麟總是盤在那兒生悶氣,但凡它靠近一點,都會被狠狠地暴揍一頓。
他的魂體不知道被撕碎多少次,又多少次倚仗著麒麟屍身帶來的充盈靈氣,反複愈合。
但漸漸的,麒麟驚恐地發現,他已經不再那麼容易被撕碎,甚至於,在被撕碎前,他還能不要命地撕咬下它一塊殘魂!
麒麟驚覺事態嚴重,想要徹底斬草除根。
那一次,他與麒麟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激烈血戰。
他贏了,他以鬼煞之軀,成功吞噬了上古瑞獸,麒麟的魂魄。
也為此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也許是麒麟魂魄的功勞,又也許是類似回光返照,他意識暫時恢複了清醒。
他知道,這一次他怕是真的熬不過去了。
但他不甘心,他知道自己必須再搏一次。
於是,他拖著殘破不堪的靈體,在麒麟魂體經常待的地方,找出了麒麟的內丹。
麒麟一直很寶貝那顆內丹,總是小心翼翼地拿魂體蜷著、護著,因為裡麵是它上萬年的道行。
然後,他從堆積成山的屍體中,翻出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具,並將麒麟內丹塞進了屍體的嘴裡。
最後,找地方挖個坑,將屍體埋了,自己也躺進去。
養屍固魂,變成活屍,是他唯一的機會。
.......
再醒來,已是滄海桑田。
他從泥土裡爬出來,站在陽光下,頭腦清明,體內靈力充裕。
周圍漂浮的靈魂,被他的出現嚇了一大跳,一大群緊緊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他不曾照過鏡子,並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有多駭人。
抬起手,是枯槁白骨,周身黑氣縈繞,那些曾被自己吞噬的魂魄,在裡麵瘋狂掙紮、湧動。
使得他整個像地獄來的修羅。
他環顧四周。
沒想到數萬年過去,亂葬崗竟還是那個亂葬崗。因為鎖魂陣的存在,反而讓這裡變成了拋屍“聖地”。
腐朽的屍體一層堆疊著一層,得益於瑞獸殘餘在這片土地上的氣息,上空還是明朗的,沒有堆積瘴氣。
那這些新來的靈魂,受瑞獸氣息影響,不曾化煞,隻是大多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而這漫長的歲月,於剛剛他來說,不過是睡了一覺。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絕對與那個背著鐮刃的神秘女人有一戰之力了。
他以活屍之軀,走出鎖魂陣。
他想要去找她。
但出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錯過得太多太多。
不僅神魔大戰以“眾神皆隕,用神之骸骨所含的最後神力,將魔族封印”早早畫上句號。
甚至於,因為魔族衝破封印再次掀起動亂,人修發起的第二次屠魔大戰,都已經以魔族覆滅寫好了終章。
如今世界劃分為人間界、修真界。
修真界劃分為靈域、妖域。
那她呢?
她還活著嗎?
他問自己,卻沒有答案。
後來......後來......
他誤入妖域,在這裡掀起新的腥風血雨......
他以為隻要自己站得夠高,就一定能找到她。
當青雲羅刹之名,響徹妖域,當他成為新一任妖王時,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動用自己的全部勢力,去查、去找、去打聽。
當三年又三年,一無所獲。
他又不死心地派他們去搜羅各種古籍、野史,記載的內容越久遠越好。
他閱遍古籍,拚命想要找出那個人存在的痕跡。
但什麼都沒有。
她那樣強大的人,武器是那樣威風的大家夥,卻好像被刻意抹去一般,什麼都沒留下。
他成了妖王,權利,地位,財富,什麼都有了,本來也沒什麼不好。
隻是心裡時常覺得空落落的。
怎麼能不遺憾呢?
他這一生都在追逐那麼一個目標。
到最後,才發現是大夢一場空.......
他本已經放棄了,甚至早已經開始淡忘。記憶蒙塵,連做夢時,都不再有她的痕跡。
卻沒想到——
時隔近五萬載,他今天站在這裡,卻猝不及防地,再次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