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蕭兄，倒是......性情中人。”
諸葛青雲此刻已經與尋常時沒什麼兩樣，隻是望向師如月時，眸子晶亮，眼底都是化不開的笑意。
“嗯。”
師如月應了一聲。
“蕭玄知的這封信，我會摘取重要部分，同李喬說的。”
頓了頓，她對上諸葛青雲的目光：“關於我的身份，你了解得如何了？”
“說是了解，也無非靠猜。阿月何不直說？”
諸葛青雲淺笑。
以往他總是在猜，從猜測的過程中尋找一些樂趣。
但今天他一點都不想猜了。
他隻想認認真真的，聽她，向他，自我介紹一次。
“好。”
師如月點點頭，便從頭說起：
“首先，我的確叫師如月，是曾經魔尊座下的第三位護法。妖鐮黃昏，是我的本命法器。兩萬年前，我......”
她從自己背叛魔族，講到自己被送往異世，再到自己壽數將近時，被天魔教以萬人血祭的方式召回，重得魔身。
“原來是這樣。”
聽完師如月這一席話，諸葛青雲嘴角抽了抽。
因為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三年前對師如月的第一次猜測。
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不相乾吧。
當時她絕對在嘲笑他。
可很多時候，見識，決定了一個人的視野。
他從未想過，在外界以自私野蠻聞名的魔修，居然會有如此純粹的信仰，持續了上萬年的努力，甚至不惜放棄自己的生命，都要召回真魔。
“再說狐妖八尾的事情。”
師如月話鋒一轉，提到了八尾。
“那天在秘境，我同你說過，我搜了八尾的魂。正常情況下，我搜魂異世者，都會搜到一片空白。這應該就是蕭玄知信中提到的，係統為了防止暴露，設立的應急措施。”
“但是那天我成功搜到了八尾全部的記憶。因為當時，八尾的攻略任務失敗，進入被抹殺的倒計時，係統提前脫離了。”
“八尾的主線任務，與蕭玄知的主線任務幾乎全然一致。不同的是，蕭玄知要攻略的是那個所謂的氣運之女。而八尾，要攻略的是你。”
“係統，是天道的爪牙。而天道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所以，那些係統發布的每一個任務，都應該是來自天道的意願、為了達到天道想要的某種目的。”
“但我剛剛一直在想，你與那氣運之女，有何共通之處？”
“實不相瞞，我這雙眼睛，剛好能看到每個人的氣運。而你，諸葛青雲，身上的氣運已經差到令人費解的地步了。”
諸葛青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無聲歎氣。
怪我咯。
“所以，若天道在那個氣運之女身邊，安排異世者，是為了拯救她。那麼你呢？天道想通過八尾讓你得到一個怎樣的結局？”
“亦正亦邪的界北妖王，恣意妄為的青雲羅刹，天道應該很忌憚你吧？就像他忌憚我一樣。”
“一開始，天道發現我的回歸，想殺我。後來他發現殺不死我，便改為攻略我。”
“如此一想，我便大致明白了。”
“你我，是天道眼中的隱患。是不可控的存在。所以，他卑劣地想要用情愛束縛你我，化不可控為可控，沒有弱點，便創造弱點！”
說到這裡，師如月突然恍惚了一會兒，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我突然想起，最早之前，你我遇到的第一個異世者。”
諸葛青雲回憶了一下，便很快回想起來。
就是在那個破落村莊裡，怪腔怪調，滿嘴惡心情話的那位。
“當時，你我猜測他的能力，應該是通過惡心的說話方式，直接影響目標的情感，蠱惑目標，使目標對他情根深種，愛得死去活來。”
“當然，這並非什麼重點。重點是，當時我獨自離開客棧，找到他家中，發現他養的三個妾室裡，也有一個氣運之女。”
“將這樣一個猥瑣下流的異世者，送到氣運之女身邊，我不認為這是什麼救贖。”
思及此，師如月眼中染上幾分漫不經心的輕嘲。
“同為氣運之女，天道為何區彆對待？”
頓了頓，她淡淡道：“總不能是因為......”
“她是妖族。”
“她是妖族。”
諸葛青雲和師如月同時得出了結論。
“天道還真是愛憎分明。”
師如月長長歎了口氣。
古籍有言：天道無情，所以公正。
又言：天行道，眾生平等。
卻從未有記載說過，天道還會“愛憎分明”的。
師如月並不是在為自己和自己的族人申辯，因為她知道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族人都是些什麼德行。
魔族生性詭譎，跋扈自恣，數萬年來，手上的罪孽，數不勝數。
所以天道想要魔族覆滅，這很正常。
可魔族犯下罪行後，被審判。
是先作惡因，再有惡果。
怎麼？
如今時代變遷，連天道都學會防患於未然這一套了嗎。
掐指一算，氣運之女將會死於情愛，所以便要提前派出異世者，拯救她，改變她的命運。
妖族亦正亦邪，容易成為隱患，所以便提前派出異世者，以情愛之名，困住她的腳步，將隱患徹底扼殺在搖籃嗎。
師如月眉頭微微蹙起。
身為天道，他乾預得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往日，有人哭天搶地，怨天道不公。
眾人隻會當他是在為自己的無能找一個宣泄口。
因為天道向來是無情的，任萬物自然發展，從不會格外偏愛誰，針對誰。
連所謂的氣運，都是前世功德所化。
前世積德，換今生福報。
古人雲：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
可如今......
惡未行卻先有惡果。
善已行卻難有善報。
那些被騙去曙光秘境的人，被天道認定為是心性不堅的無能之輩，所以舍棄，丟給黃昏當食糧。
那些被擄來的異世者，在係統的威逼利誘下，被迫成為傀儡、工具、提線木偶，連自己的思想都不能擁有。
這就是如今的天之道嗎？
師如月垂下眼睫，輕聲道：“我看他是在下界待久了，早就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
“那阿月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她語氣詭異地平靜：
“自然是讓他哪來的，滾回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