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太冒進了?既然是救贖戲碼,那目標性格陰鬱帶刺也正常吧?這才碰了一次釘子你就慫了?支棱起來啊!救贖戲碼都是要拿血肉去磨平尖刺的!你這麼慫,能成功就有鬼了!”
“不是!你有病吧!咱們是來驗證人家感情堅不堅定的!不是真的來攻略誰來了!”
“可咱們這都沒能近身,也算驗證了?會不會太敷衍了一點......”
“你非要頭鐵是不?”
“來都來了,換張皮再試試唄!”
“誒?說起來我似乎還真發現一個盲點,沒準兒可以從這裡尋找突破......”
......
師如月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周遭還是很安靜,偌大一個小鎮,一個活人都沒有。
撿回來的小鬼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阿月。”
樹下,青年負手而立,墨發青衣,身長如玉。
兩人一個坐在屋頂,一個站在樹下。
一個仰首,一個垂眸。
對視時,青年眼中盈滿笑意。
“我尋了你許久,卻沒想你在這裡睡得安生。”
師如月默了一瞬,還是答道:
“我知你會尋來,便在等你。”
諸葛青雲一愣,麵上笑意更深了些:“下來吧,我同你說說我的發現。”
師如月依言躍下屋頂,落到他身前。
他瞧著她鬢角的發絲上粘了一片枯葉,不由得啞然失笑,抬了手欲替她摘下。
卻被她偏頭躲過。
諸葛青雲懸空的手一頓,也不尷尬,自然收回,在自己鬢角處點了點,笑道:
“這裡,沾了片樹葉。”
師如月伸手將樹葉拂落,樹葉落在地上,被她邁出的步子踏碎:“邊走邊說。”
諸葛青雲點點頭,與她並肩而行,又將自己方才的發現從頭講來:
“我順著這條街走到了好幾遍,每次都會回到原點。不像是結界,倒像是一個幻境空間。”
“嗯,然後呢。”
諸葛青雲無奈地歎了口氣:
“阿月當真不記得這裡了?”
師如月目露茫然。
“我們第一次相遇......不,準確來講,是我第一次見到阿月,就是在這裡。年幼時的驚鴻一瞥,我記了好多好多年。”
師如月停下腳步,直視他的眼睛:
“你是說,很久很久之前,你曾在這裡與我有過一麵之緣?”
諸葛青雲眼中坦然且真摯:
“對啊,我對阿月可是一見鐘情。”
師如月:?
旁邊,突破煉氣急匆匆趕回來的真·小孩版·諸葛青雲:
你!他!媽!
簡直晴天霹靂。
諸葛青雲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出去了一趟,身份讓人冒名頂替了不說,問題是:
這個冒牌貨在他媽的說什麼虎狼之詞!?
注意到他回來,師如月和那冒牌貨都齊齊朝他看過來。
“跑到哪兒去了?”
師如月朝他招手:“正要尋你。”
諸葛青雲慢吞吞地蹭到師如月身邊,又拉住她的袖子,瞪著那冒牌貨的目光滿是敵意。
正主來了,那珊瑚精假冒的“諸葛青雲”卻半點心虛也無,甚至還朝他遞了個挑釁的眼神。
諸葛青雲氣得後槽牙都要咬碎。
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眾所周知,凡人一入道途,每次境界提升都會排出許多身體雜質,尤其是剛突破煉氣時,無論是皮膚還是精氣神,都會得到一個質的飛躍。
相對應的,那個排出的雜質就會格外多,形態接近於油汙,奇臭無比。
他躲到一邊去突破,就是這個原因。
突破後,他將自己清洗乾淨,看著自己的樣子,卻還不滿意。因為距離之前在城主府“返老還童”時的狀態,差得太遠太遠。
遠到根本看不出是同一個人。
他就想著再等等,等自己境界再高一點兒,狀態再好一點兒,再和她相認。目前就先用這“差點被拐的小孩兒”身份,呆在她身邊便好。
所以他特意把自己重新搞得灰撲撲,臉上抹得臟兮兮,確保自己和先前看不出什麼區彆了,才匆匆趕回來。
這下好了,自己的身份被彆人冒領啦。
而他頂著這副鬼樣子,騎虎難下。
不揭穿這冒牌貨,就得忍氣吞聲看他在自己麵前作妖。
揭穿這冒牌貨,就得先承認自己的身份。
承認自己身份,那他先前在巷子裡整的那一出,白費功夫不說,還會讓他直接社死。
他堂堂妖域之主,也是要麵子的。
所以,他選擇死要麵子活受罪。
“姐姐,他是誰?”
諸葛青雲往師如月身邊靠得更近,作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師如月不動聲色地斂去眸中笑意,淡淡道:“一個朋友。”
珊瑚精版“諸葛青雲”眉頭一挑,幽怨道:
“阿月這麼說,我可是會傷心的。”
諸葛青雲攥住師如月衣袖的手驟然一緊,心中掀起狂風暴雨,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撕爛他的臉!
你傷心!你傷心個屁!
阿月阿月!阿月是你能叫的嗎!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這張臉,如此麵目可憎過!
而回味過她口中輕飄飄的一句“朋友”,也令他更加煩躁。
師如月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麵向珊瑚,轉移了話題。
“你剛剛似乎還沒說完。你說這是我們初遇的地方,然後呢?為何我們會來到這裡?”
“是海神的考驗已經開始了吧。海神選擇在你我初遇時這樣一個關鍵性的節點,編織幻境,大約是想安排一些本不該出現的人或者事,創造變故,用以考驗我們的感情。”
珊瑚說著,目光卻意有所指地看向諸葛青雲。
師如月也循著他的目光看向諸葛青雲。
諸葛青雲:?
好好好,現在我成不該出現的了!
霸占我的身份也就算了!還特麼的倒打一耙!玩兒還是你會玩兒啊!
諸葛青雲本欲辯解,師如月卻已經先一步開口:
“不過一個孩子而已,你未免太謹慎了些。”
珊瑚一愣,顯然沒想到師如月會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責備他,不由得暗自思忖,這二人感情似乎也沒那麼好。
不過也好,這次業績又能+1了。
思及此,珊瑚乾脆選擇激化矛盾,於是冷了聲音嘲諷道:
“瞧瞧,考驗才剛開始,阿月已然因這孩子與我生了嫌隙。”
言罷,拂袖而去!
諸葛青雲傻眼了。
臥槽!他居然頂著他的臉對阿月甩臉子!
但一扭頭,見師如月完全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又不免心中五味雜陳。
他感覺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現在他已經快要人格分裂了。
走在前麵的珊瑚也有點懵。
不是?真的不挽留一下嗎?
那他走還是不走?
不行,他是來攪和他們的,現在走了可就沒得玩兒了。
糾結了半天,珊瑚還是決定自己找個台階下,於是停住腳步,回頭,語氣可憐:
“阿月當真不挽留一下我?”
“不要叫我阿月。”
師如月淡淡道。
她身邊,諸葛青雲心中一緊。
珊瑚亦是暗道不妙。
怎麼個事?這就要一刀兩斷了?
不行不行!這時候一刀兩斷,旁邊那小鬼絕對會忍不住自爆身份。到時候誤會解除,他剛剛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他來,是為了挑撥這對有情人的關係。
所以,趁著那小鬼不願暴露身份——
他要抓住一切機會,讓師如月對那小鬼心生嫌隙,嫌惡到哪怕他自爆身份,師如月都會覺得他是在故意作妖的地步。
他要讓那小鬼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與冒牌貨親密無間,卻對自己百般厭棄,從而心生怨懟,怨她一葉障目,連真假都分不清,怨她愚迷不悟,寧信宵小也不信他。
他要的是這對有情人,從真正意義上離心。
短暫的頭腦風暴之後,珊瑚抿了抿唇,作出一副受傷的樣子:
“阿月這是何意?”
見師如月不說話,珊瑚隻好又折回來,一邊低聲下氣說著軟話,一邊去拉她的手。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突然發脾氣,我隻是......太害怕有人會破壞我們的感情,才會如此多疑......”
師如月眉頭一擰,正要發難,旁邊諸葛青雲就像炸毛的小獸,一下拍開了他的手!
“說話就說話,乾什麼動手動腳!”
珊瑚氣結,不由得加重語氣:
“我們兩情相悅,有何碰不得!”
師如月不動聲色地將諸葛青雲往身後帶了帶,唇邊染上輕嘲:
“誰跟你兩情相悅,我看你是腦子糊塗了。”
此話一出,諸葛青雲腦袋裡有一瞬間的空白。
而珊瑚隻當師如月在鬨脾氣,他按照混跡情場多年的經驗,忽的湊過去,想要一吻泯恩仇——
此時此刻,當珊瑚的臉靠過來的瞬間,師如月眼中史無前例地湧現出震驚。
天地良心!師如月幾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這等膽大包天之徒!
諸葛青雲直勾勾盯著珊瑚的動作,猛然回神,殺氣一瞬翻湧,動作快過思維!
全身靈力刹那被抽空,於眼前凝成一道薄薄靈刃,縱使輕如枯葉,也裹挾著玉石俱焚的威勢,快準狠直逼珊瑚頸間!
哪怕隻是煉氣期也已經足夠!
同一時間,師如月長鐮一揮,自後而前,將其胸口整個貫穿!
珊瑚驚恐地捂住自己鮮血噴湧的脖子,又僵硬低頭,看見自己心臟竟被鐮刃整個絞出,懸掛在其尖端,還在砰砰砰跳動。
不是!這倆人怎麼殺人沒有征兆的啊!
“不要用我的臉作出這等醜陋的表情。”
諸葛青雲盯著他,聲音冷得仿佛能結出冰碴。
師如月卻有些恍惚。
她當然知道此諸葛青雲非彼諸葛青雲,可當她手中長鐮破開其胸膛的一刹那,她的心仍是不受控製地顫了一下。
師如月抬手收回長鐮,又帶出淋漓血肉。珊瑚整張臉都因極端的痛苦而變得扭曲,栽倒下去的瞬間,化作大大小小的彩色泡泡消散。
不遠處一棵大樹上,白夢默默將自己往茂密的枝葉裡又藏了藏。
還好她選擇了先觀望那家夥的戰況。
看吧,他非說要試試。
試試就逝世。
......
解決了冒牌貨,就隻剩諸葛青雲和師如月獨處了。
諸葛青雲突然有點尷尬。
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解釋起。
師如月被他臉上生動的表情取悅到,噗嗤笑出了聲。
她平時裡情緒極淡,喜怒哀樂都隱晦,如霧裡看花,總不真切。鮮少會出現笑出聲的時候。
諸葛青雲怔怔地望著她,這才發現,原來她笑時也是眉眼彎彎,還會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你不是偷跑出去洗過澡了,怎麼回來時又把自己弄得這麼臟?”
她的語氣裡染了絲絲醉人的笑意,勾得諸葛青雲耳後都悄然升起紅暈。
也不知是因為窘迫,還是因為悸動。
心跳聲太大,震得他腦子裡都空空的。
“阿月是何時......認出我的?”
師如月收了笑,語氣認真:
“看到你的第一眼。”
諸葛青雲一下清醒了。
第一眼?!
那豈不是她認出了,卻裝作沒認出,然後憋著壞從頭到尾拿他當樂子?
諸葛青雲垮著個批臉,懷疑人生。
不該啊,她分明不該記得......
“我記性很好,過目不忘。縱使回憶塵封再久,隻要我刻意去想,就會想起來。”
“可即便你記得,你又怎知那是我?”
“奧,你身上有我的神識烙印。”
師如月眨了眨眼,語氣隨意地答道。
“神識烙印?!”
“噓,不要大驚小怪。雖然不記得什麼時候烙下的,但是......”
師如月拂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這裡,也有你的神識烙印。隻不過你現在境界低,感應不到而已。”
諸葛青雲摁住她的手,幫她把袖子放下,冷靜下來,開始思考。
“我並沒有在你腕上烙下印記的記憶。”
“嗯,所以,我們的記憶應是缺失了一段。”
師如月平靜地得出了結論。
“與那冒牌貨虛以委蛇,不拆穿他,是為了探聽情報,而非故意拿你取樂。”
諸葛青雲沒想到師如月會解釋。
他搖搖頭,笑道:“拿我取樂也沒關係。”
因為,他已經看清自己的心了。